马车的车帘被风吹下,一道鬼魅一般的黑影从马车中掠出。
这黑色身影划破夜空天际,猎猎寒风吹起他的衣袖衣摆,众人只觉得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等终于回神时,便见一人墨袍广袖,踏风行来,在空中一个翻转,最后缓缓落在他们不远处的地上,负手将这些人的脸一一扫视了一遍。
他的视线有如利刃,刺破空气,通过眼睛刺进这数百禁卫军的心里,仅仅是望着便让人遍体生寒。因着火光的照耀,他乌黑的瞳仁里隐隐泛着红光,身上如墨汁一般凝重的衣袍也折射出妖冶的颜色。
他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但浑身的气势张开以后,仿佛整个黑夜都成了他的附庸,轻而易举的夺人心魄。
“徐留忠、马卫、顾怀义、魏崇……”
魏延曦的目光跳跃的落在不同人身上,逐一喊出他们的名字,点了约摸二十个,然后最终将视线汇聚在为首的陆寮身上,轻笑一声,道:“还有你,陆寮。”
“当初你们跟着本王一同远征时可还记得曾立下的誓,此生军营为家,战友为亲,绝不违言。可事到如今,你们却是执意要对本王、对隐一他们几个刀剑相向么?”
被点到的人皆是胸口一窒,神情从紧张变为错愕,然后再变为狼狈,到最后近乎崩溃的看着魏延曦,其中有几个甚至死死咬住嘴唇,眼眶在通红的火光下竟然都有些泛红起来。
没有想到,他们当年不过是跟着魏延曦的一个小兵小卒,因为禁卫军扩充需要才被送来京都,其中大部分人少则数月,多则几年没有见到魏延曦过了,可他们的王爷竟然还能记得他们的名字!
这就是阑朝的雍王殿下,他虽然站在军队的至高点,有着“战神”的美名,却从来都不亏待任何一个跟着他的士兵。每一个进入他军队的人,魏延曦都会记住他的长相与名字,过目不忘,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不见仍然不忘。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在军中也是一样。不过是这么几个名字,便让那二十来个士兵彻底没了斗志,怎么都不愿真的对王爷拔刀相向。
马车中,原本还紧紧攥着手心的齐遥清听到魏延曦那严肃的一问之后忽然眉头一松,低低笑出声。
没想到魏延曦这人看似对谁都冷冷淡淡,却对拿捏人心这么有分寸,轻而易举便能让这群士兵丢了所有心理建设,再无斗志。
马车外,陆寮在听到魏延曦那一问的时候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只不过他毕竟是禁卫军统领,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禁卫军,代表着皇上的意思,所以深吸一口气,待他稍稍平复下心中的感慨之后,硬着头皮迎上魏延曦的目光,道:“王爷能记得属下,是属下的幸运。可是王爷,皇命不可违,请恕属下今日……今日绝不能放您和王妃出城。”
魏延曦闻言嗤笑一声,没甚惊讶。他本来就没指望能靠念几个名字让他们彻底放弃押自己和遥清回去的念头,他之所以那么说一方面是为了削减士气,另一方面纯粹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有了这些时间,隐一他们应该能解决掉那几个守卫军,成功打开城门,扳动护城桥的机关了吧。
而他果然所料不错,众人正在僵持之际,只听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望去只见厚重的城门正在慢慢被推开,护城桥的开关已被扳下,整个连锁机关正在缓慢的运作着,护城桥要落下来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陆寮也顾不得继续伤春悲秋、追忆往昔了,他心中暗骂一声不好,收了一切心思,朝身后的禁卫军士兵大吼道:“快去!切断城门,绝不能让护城桥落下!”
他身负皇命,今日说什么都不能让雍王爷和王妃成功逃出去。
他这么在前头一喊,身后的禁卫军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没命的往前冲。虽然雍王殿下不是好相与的,但他们受的是皇上的命令,便是正道!
一时间火把缭乱,魏延曦看着嘶吼着朝他冲过来的骑兵们,微微眯起眼,一时间心中竟是有些悲凉。
他常年奔波沙场,手上人命无数,却从没有一个是阑朝官兵。今日皇兄既是下了死令,非要跟他刀剑相向,那他……只能破一次例了。
左右经此之后,他不再是雍王,不会再去带兵打仗,自然也不会这样大开杀戒了……
这样想着,魏延曦双手一开,抖出袖中长剑,拔出瞬间银光闪过,铮鸣震耳,划出一道冰冷而锋利的曲线。
他身姿如燕,步伐鬼魅而多变,融于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中竟是甚难辨析。众人只顾着没头没脑的向前冲,还没等冲到雍王爷身边,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气带倒下马……
为帅者,以一敌百,以血肉之躯筑起边疆防线,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