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简直像个乖宝宝,但一到了学校,用舅妈于芳的话说,‘简直就不是他了’!弄得老师总请家长,每请一次,老师就没头没脑的连大人带孩子一起训,于芳颜面无光,回家就拿卢利撒气,舅舅有时候真是心疼,但听妻子说起外甥在学校的顽皮,又觉得这种教训于他不是什么坏事。
卢利听着舅舅的说话,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呆站了一会儿,“姥姥姥姥姥……姥爷。”
“哦,爸,你也起了,”吴宝昆回身说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睡了。”吴吉厚看看儿子和外孙,长长的一张马脸全无表情,从门边走过,管自出门去了。
“吃早点了吗?”吴宝昆伸手进口袋,再伸出来时,拿着一个五分钱的硬币,“给你。”
“吃吃吃……吃吃了。”
“那也拿着。”舅舅把硬币放在孩子手中,“别乱花,知道吗?”
“哦。”卢利捏紧硬币,脑子里开始盘算:加上昨天舅舅给的三分钱,这些钱可以买八块水果糖呢!给三个好朋友一人一块,自己一块,还剩下四块,正好给狗立、大鑫他们几个一人一块!
1965年的中国,刚刚结束那一段从上到下都吃不饱肚子的年月,经济形势略见好转,城市居民吃饭的问题基本上得到了解决,但很多东西的供应还是要凭票凭证(这种凭票供应的商品种类繁多,等在文中再逐一呈现吧),其中也包括糖,但这种糖指的的白糖和红糖;水果糖、nǎi糖是不要票的,水果糖一分钱一块,nǎi糖二分,吃在嘴里甜丝丝的,都是孩子们的大爱。
怀里揣着八分钱,卢利背起书包,直奔学校,路上在学校门口的‘水铺’停下——水铺,顾名思义就是卖水的,里面架一口农村常见的大铁锅,下面生火,烧开的水装满一壶,只卖三分钱。夏天的时候,有人嫌生炉子太热,就会让孩子到水铺打水。冬天的时候,就卖一些零用小商品,卢利不知道其他的城市有没有这样的地方,反正在天(津),是很多很多的。
到水铺里面看看,没有糖卖,这让他有点失望,只好绕路,到副食店去买,把八个用糖纸包裹的水果糖放进口袋,转头直奔学校。
学校门口有戴着红领巾的高年级学生在值ri,看见老师进来,举手行队礼,问一声:“老师好。”看见有校工进来,说一声,“叔叔好。”
卢利跟在大人身后,大模厮样的点点头,“你……你你……你好。”
一句话惹来高年级的孩子怒目而视,他则理也不理,占了高年级的孩子的便宜,充了对方的‘大辈儿’,让他无比快乐,但快乐不及片刻,手臂被人一把抓住,“卢利?”
卢利翻翻眼皮,看看面前的男人,这是学校教体育的马老师,今天是他做值ri老师,“干干干……干干嘛?”
“你这个小结巴,怎么占人便宜,充人大辈儿呢?一天到晚不学好,早晚和你爸爸一样,自杀了事!你个小败类!”
“你……才……败……类呢!”卢利根本不懂败类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是好话,学着他骂了一句,忽然不结巴了,张口就说,“回头我就把你们家点了!”这句话是他的口头禅,说得多了,也熟练得紧,一点不结巴,反而顺滑已极。
马老师勃然大怒,举手yu打,忽然听外面有人喊,“哦哦哦哦哦!马老师儿打人啦?快来人啊?马老师儿大人打小孩儿啦?”卢利入耳便知,是李学庆的声音。
李学庆很‘嘎’,故意在不应该加儿化音的地方乱加,叫起来像是在说“马老师,儿”一样。
马老师果然不敢动手,悻悻的放开了他,“你……盯着我点儿的。”
“我盯着你几点?你个sb玩意儿。”李学庆用自己也不明白具体含义的话啐骂。
看着老师离开,李学庆、胥云剑、李铁汉几个跃上台阶,“小小,又怎么了?”
“没没没没没……”卢利笑着摇摇头,看着这班中最好的几个同伴,伸手抓出糖来,放在红红白白的掌心,“给!”
李铁汉大喜,第一个拿过,剥开糖纸送进嘴巴,“蛋子,你怎么又一身臭味儿?掉粑粑坑里了?离我远点儿!”
蛋子是李铁汉的外号,他生得鼻子圆圆,眼睛圆圆,脸蛋圆圆,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本来是叫二蛋子的,不过对卢利、李学庆几个和他关系很好的朋友,就叫他蛋子。他有个很不好的生活习惯,就是不刷牙,早上起来用水漱漱口就算完事;这还罢了,偏偏他一家人都爱吃臭豆腐,满身满嘴的酸臭气息,让人讨厌。(注2)
李铁汉惹不起李学庆,憨憨笑着说道,“我爸爸昨天买的……臭豆腐……啊!”他只顾说话,嘴里的糖块无意滑落,白白喂了土地爷,“这,这……哎?小小,再给我一块吧?”
“一人一个,怎么就你多要呢?小小,不给他。”李学庆恨恨的说道。
卢利也有点为难,糖的数量正好,是按着人头来分配的,李铁汉多吃一个,别人就分不到了。想了想,还是不忍拒绝好朋友,只好自己不吃了,“那那那那……那那那……给……”他拿起本来属于自己的糖块,恋恋不舍的递了过去。
“谢谢啊。”李铁汉开心的接过糖,这一次可加了小心,把糖块含在舌下,一点一点舔舐着,回味那凉丝丝又甜蜜蜜的感觉。卢利馋得一个劲咽唾沫,摸摸口袋里的糖,又看看含着糖的几个人,“好好好好好好……吃吗?”
注1:小小,是卢利的小名,后文出现的诸如三儿、小利,都是指他。
注2:蛋子。‘子’字加儿化音,念做蛋子儿,这个词的含义很不雅,指睾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