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就是想要说些安慰的话语,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搜索半日枯肠,才憋出了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宋先生反而被她逗笑了,摸了摸宋竹的脑门,温言道,“这样也好,几番风雨、大浪淘沙,在这样的风波中还能回来的,才是真正的宋学门人。”
小张氏也掩去忧色,微笑道,“不错,所谓安贫乐道,前几年,我们家是太热闹了一些,如今这样也好——大哥的婚事,总算是可以定下来了。”
说着,便和宋先生相视一笑,倒是大有几分夫妻相得、心心相印的意思。
宋竹心里虽然沉重,但也不愿坏了父母的兴致,勉强笑着附和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让父母继续商议——其实她也知道,虽然父母说得轻松,但这件事背后,哪有这么简单?如今南党大兴,为了争夺道统,势必是要把北学打压到曲终人散的地步,眼下不过是第一招而已,若是官家不支持小王龙图,宋学在朝中的支柱真的被弹倒了,南学的后招,肯定还陆续有来。到那时候,没了朝中靠山,宋学又拿什么和南党、南学对抗呢……
一会儿是这个事,一会儿是那个事,打从去年开始,宋竹就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有心事’,虽然她从小都存了一分要追赶兄姐的心思,没有度过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但到了此时,才明白原来当时也还算得上是天真无邪的童年时光了。此时此际,一面是自己的婚事,一面是家中境遇,都和她息息相关,但却由不得她来决定,她也说不出更在意哪边,只觉得心里被这两块大石头缀着,沉甸甸的,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然而,这么大的事,她却还要瞒着家里亲人,连二姐都不愿说:出嫁在即,就让二姐专心绣嫁妆,这些事,担心了也无用,又何必让她知道?
很快就到了新年,宋竹日日都要和祖母、婶婶这些不知情的亲人朝夕相处,也难为她总要故作欢容,生怕被看出了端倪。——其实,在有心人眼里,书院败落的征兆已经是很明显了,今年过年,学生们送来的节礼,还不如往年的一半多。只是老安人还以为这和战事有关,所以才没有生疑而已。
当然,书院只是有了颓势,但还没有彻底烟消云散,年节里上门来拜年的学生也还是很多的,宋竹惦记的萧禹也在初四到访宋家,今年因为宜阳县事情多,他就留在县里和萧传中一家过年,而没有去洛阳齐国公府。萧家作为宋家的通家之好,在初一、初二、初三这三日族中亲眷内部走动的节日过后,初四一大早就携家带口上门拜年,宋竹当然也被叫到祖母身边,一道招待客人。
在老人家跟前,她不能搞什么小动作,再说心里事多,一心为父亲难过,甚至连萧禹都无心打理了,和他稍微打了个招呼,便只做含笑聆听状,居然倒还骗来了萧明氏的夸奖,说她‘非但越大越漂亮,而且越大越超卓雅致了’。
糊糊涂涂地应付了一上午,宋竹笑得脸都快僵了,好容易觑了个空子,钻到屋子外头,立在廊下,看着细雪打着旋儿一点点落在天井里,看着看着,倒是忘了心里的忧虑,沉浸在了这悠然的景致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走到她身边站住了,宋竹回头看了看,见到是萧禹,便冲他笑了一笑。萧禹也不说话,先塞了个小暖炉过来,等宋竹接了过去,把手放在炉子上烘着,方才说道,“你也别忧心了。”
他语调徐缓肯定,仿佛对宋竹的心事十拿九稳,很有把握。宋竹听了,倒是有些出奇,装傻道,“我没在忧心呀,你说我忧心什么?”
“还说没有忧心?”萧禹嘿了一声,“你要没忧心,一早上脸上写的都是什么?——再说,你又何必瞒我?你们家现在如何,你能瞒得过我么?”
宋竹垂下头来,手在暖炉上来回摩挲,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说得倒是简单……”
“我是说真的,不是安慰你。”萧禹认真地说,他也看着前方的细雪,“你放心吧,小王龙图我不敢说,但书院,肯定是无事的……”
也许是看出来宋竹并不太相信,他扭过脸来望着她,“你信我么?”
宋竹想了想,不能不承认,“信的。”
“那就不必担心了,信我,书院肯定是无事的。”萧禹肯定地说。“听我的,不许再想这些事,就信我便行了。”
“听你说的,仿佛是个‘天眼通’。”宋竹忍不住笑了,“连将来的事,你都能看清楚?”
萧禹也笑了,他的语气半真半假,“未必我就是天眼通呢?你没见我从兄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他话里影影绰绰,仿佛暗示了许多信息,可宋竹现在却无心去分析了。也许是相信了萧禹的话,不再去忧心父亲的前途,另一桩心事便立刻浮了上来,也许是因为他在这大冷天里,因为注意到她脸色不对,特意跑出来找她,也许是因为她有小半年没见到萧禹,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因为西边的战事,给了她‘只争朝夕’的动力……
宋竹轻轻地说,“我不信,三十四哥,你要真有天眼通,怎么就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呢?”
她没有羞涩地低下头,反而是大胆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她的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竹子耐心告罄xdd
小鱼儿的身份也终于快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