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夷微笑着,浅蓝色眼眸,发出清冽的光。</p>
巳时三刻,马蹄踏踏,郐邑商会,崇风接驾,风尘仆仆,子懿回府。</p>
“爹!儿臣有事相告!”子懿心忧忡忡,不待通传,径直奔司郎阁而去。推门,却撞见父亲正于智父谈笑风生,相交甚欢。</p>
“休得无礼!还不快快见过你智父叔!”明岳呵责。</p>
“见过智父叔!”子懿气喘吁吁,行作揖礼。</p>
“智父兄莫要怪罪,都怪贤内打小娇纵,这才让吾儿有恃无恐,不识分寸!”明岳赔礼对曰。智父摆手示意,回曰:“大人言重啦!公子这是天性洒脱,率真直爽,可谓人中龙凤是也!”</p>
明岳转头,欲遣,“你爹正和智父叔商量要紧事,还不赶快下去!”子懿点头作揖,徐徐而出。</p>
子懿疾步往青云阁走去,那是他在商会临时安置的厢房。关上门,子懿疑而问:“爹和智父叔,在商谈何事?”崇风回禀:“二位大人正议筹备国商宴一事。”子懿会意,追问:“我不在的这两天,司会有何动静?”</p>
“并无异常。不过,别处倒有一事,主子可愿闻?”</p>
“但说无妨。”子懿邀崇风下坐。</p>
“昨日申时三刻,东街南巷前郐原刑部司旧址有一桩热闹,百姓道曰,乃一疯婆子又来大闹。附近街市商贾无人不知。疯婆子隔三岔五,衙门外喊冤,呜呜戚戚,甚是凄凉。属下打探过,此人乃前洧水商贾副主事宇文珞樱乳母周嬷嬷,自宇文珞樱死后,思忆成疾,终日恍恍惚惚,遇人则泣诉,击鼓则鸣冤。哎,真真是无处话凄凉矣……”崇风太息。</p>
“宇文珞樱身死一事,想必亦是祁鄢统领之下的囚生门所为。也就是说,当年所有忠于前郐之臣,悉数毙命,斩草除根,为的是对郐一战,万无一失。”子懿起身,左右徘徊,惴惴不安,语:“直至见到张之簿,我又有新的发现。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p>
崇风小声耳语,“主子,恐隔墙有耳,属下知道有一处较为隐秘,且无人知晓!”</p>
“走!带我去!”崇风推窗,纵身一跃而出,子懿随后,轻功碎步,两下便不见踪影。</p>
智父离开司郎阁已是未时三刻,明岳即刻匆匆赶往青云阁。推门,只见崇风,不见子懿。明岳埋怨,“崇风?怎么只有你在这?子懿呢?该不会又跑了?”</p>
崇风对曰:“大人,属下奉命行事,委屈大人了!”话落,崇风携明岳轻功疾跑,转眼消失。</p>
青云阁外一处密林,有一处天然丘陵。丘陵有一暗洞,繁茂丛林以蔽之,颇为隐秘。明岳气喘吁吁,问:“此为何处?崇风,你们又搞什么名堂!”子懿从里头翻丛而出,小声对曰:“爹,快快进来!”</p>
让明岳没想到的是,洞穴里头,竟人为凿啄开辟出一间密室。顺着烛火,三人走到密室最里头。四四方方的坐池,中间有一火炉,熊熊燃烧的烈焰,温暖着幽闭的空间。坐池四周散落着管城子,有兔箭毛是也。几个砚台已悉数摔碎,子懿拾其中之一,仔细查之,原是燕国易砚。还有零零散散的木牍,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隐隐约约之间,子懿读出了几个字,“干支庚子,郐公命刑部司查……”</p>
明岳左顾右盼,细细寻思,抚须点头,曰:“这里怕是前郐之臣密会之所,你们又是如何寻得?”</p>
崇风回曰:“回大人,事情是这样的!”</p>
初到筹府当晚,得知筹算子秘密之后,子懿便下决心重新着手彻查筹算子身死之真相。夜里,他偷偷飞鸽传书,命崇风一早携筹算子绝笔信一封,到捕快衙处寻筹算子生前友人班头荀臻。荀臻知晓来意后,便偷偷带着崇风寻得此地,曰:“此地为前郐之臣秘密建造,名为是非阁。目的是奉主公之命,暗地彻查司会账目真伪之事。没想到,事情稍有眉目,几位大人却接连丧命,可惜矣……”</p>
“此乃荀臻给属下的名册,大人请过目!”崇风从腰间掏出卷宗一把,木牍上清晰刻印这些人的名字:洧水副主事宇文珞樱、洧水码头舵主程鹤鸣、绢绸司簿贺满、双洎河子码头舵主渔子桥、溱水码头主事沈括之、新密主事梁罔、果蔬司簿廖东青、角寨司簿予诺、角寨码头副主事筹算子。</p>
看到筹大哥的名字,子懿咬牙,不禁难过,于是乎回禀明岳,“父亲,儿臣先前随二王子潜伏于郐时,曾结识角寨码头副主事筹算子。他为人仗义,正直忠诚。起初我们为行事方便,用假名欺骗了他。可他不计前嫌,为救二王子以身挡箭,最后中毒而亡……”</p>
明岳惊讶,问:“二王子何时遭人暗算?何人为之?先前为何不报?”</p>
子懿对曰:“筹算子大哥遗书一封,说亲眼看到是长孙陆明与何胥所为,长孙陆明即是祁鄢大人潜伏前郐时所用化名也。”</p>
明岳抚须,对曰:“众臣皆以为,他早已战死沙场。毕竟当年,武公护君上东迁洛邑之时,一路上众多犬戎围追堵截,途径汝水襄城,天子、武公被皆团团围困,祁鄢为护主公,身先士卒,以身作佴,引敌北上,由此下落不明,已有数十载。后来,还有人给他立了衣冠冢,遥记哀思。”</p>
子懿续曰:“想来许是大王之计,命祁鄢改头换面,蛰伏潜藏。”明岳、子懿、崇风纷纷下坐,崇风把火把子搁在火炉中,加上些许柴火,给阴冷的密室,添置几分暖意。</p>
明岳领悟,点头续曰:“嗯!祁鄢天生勇猛,好修为,武功卓群,善为谍者,这亦是大王较为器重之因由。”</p>
话落,子懿问:“父亲可听说过囚生门?”明岳摇摇头,“未曾。”子懿释曰:“此乃祁大人精心培育之谍网。之前,儿臣潜伏之期,曾于其中一人交手。此人善用穿刺之剑,与物丰楼掌柜何胥无二。筹大哥绝笔信中曾提到,他曾撞见何胥与前郐御林都卫密谋刺杀二王子,儿臣以为,这御林都卫,亦是囚生门中人。”</p>
明岳细细想来,不寒而栗,深思凝重,曰:“囚生门,怕是大王之暗谍,上不得台面。至于刺杀二王子一事,为父以为,多半是王室之争。此事待罪证确凿后才能上奏大王,如若贸然上奏,只怕会被反咬一口。”明岳起身,左右徘徊,忐忑,问崇风,“方才你提到的彻查账簿真伪一事有了眉目,这可有个说法?”</p>
崇凤回禀,“回大人的话,当年几位大人惨遭毒手之后,司会便举荐数人替任,并以上任为由,接手他们的府邸,变卖家当,遣散家丁。所以,这真账册在何处,无人知晓,荀臻查了许久,亦不见眉目。”</p>
明岳太息,“哎……这可如何是好?”长吁短叹。</p>
子懿续而禀,“父亲,儿臣前两日到筹府寻找蛛丝马迹,凑巧在地下室发现了角寨码头的真账册!此事真真多亏筹府张老先生的仗义相助,才能让真相得以重见天日。”</p>
明岳兴奋,“这太好了!有了物证,吾辈才有重新下棋的机会。想要把棋局盘活,这一步还远远不够。”</p>
子懿整理思绪,对曰:“爹,儿臣有一事相告。昨日申时三刻,东街南巷,宇文珞樱乳母周嬷嬷大闹前郐原刑部司,据说此人三天两头地闹,每次都是申时三刻,儿臣以为,周嬷嬷有疑,值得查一查!或许她能盘活这盘棋!”</p>
明岳点点头,“嗯!装疯卖傻,不失为活得更久的一桩法子!崇风,你密切注意这个周嬷嬷,有什么消息即刻汇报!”</p>
“属下领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