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我们去永川的时候,顺便看看裴之?”
“是的,如果要等到下周末,我怕来不及,所以能不能改天,早一点去永川?”
林朝夕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放在石桌下的拳头却紧紧握在一起,等待老林的回答。
老林沉思了一会儿:“那还是明天追悼会去吧,你请一天假,我们顺便去看裴之。”
林朝夕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回屋里。
她只感到在门关上的瞬间,她膝盖发软,浑身都在颤抖。
现在,她改变了老林前往永川的时间,但这会改变车祸发生吗?
她不知道答案。
——
12月16日,老林车祸前六天。
林朝夕背着书包,和她的父亲乘上去永川的火车。
高速铁路让原本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骤减到一个小时出头。
永川站里挤满提着大包小包的行人。
整个空间都轰轰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说话声,烟味混杂、空气污浊。
林朝夕走下火车,向前走了几步,挽住老林的手。
从火车站到永川市殡仪馆路途遥远。
他们从火车站上202路,到永川大学城下车,穿过大学城,转218路,在郊区换车,转专线,到殡仪馆。
林朝夕仔细记下他们走下的每条路、换乘的每一辆公交和每段路程的所需时间。
如果她没办法更改老林12.21号还会来到永川的事实,那她必须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做一套全新方案。
——
老人追悼会现场并不大,但人非常多。
有些人西装革履,一看就是社会名流人士,也有很普通的工人或者教师。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大的灵堂就是被这些人挤得满满当。
永川大学负责退休员工工作的领导手持稿件,在台上念诵悼词。
他说,张大明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学校工人,退休前一直在永川大学传达室的看门人。
张大明同志在工作时热爱帮助学生,每年都会资助一位贫困大学生,深受广大师生爱戴。
他是在编人员,享受退休金,晚年生活愉快,甚至爱上写毛笔字,曾荣获永川大学退休人员文艺比赛一等奖。
老林算不上老人的亲朋好友,所以校领导念悼词的时候,他们一直默默站在人群最后。
老林的神情一直非常平静,淡然。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林朝夕看到那位传达室老爷爷躺在灵柩里的安详面容。
听着悼词,林朝夕在心中默默勾勒出张大爷的人生全貌。
她不知道若干年前老林和这位老人究竟度过了怎样的时光,但让老林也愿意亲自过来送别的老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追悼会快要结束的时候,老人的儿子终于有空和他们说几句话。
他们站在灵堂外花圃边,被浓密的香樟树荫罩的满身。
“辛苦你们专程跑一趟了。”
“我爸爸这一年身体不好,所以他像写回忆录一样写了很多信,东西都在车上,等下仪式结束的时候,麻烦你们跟我去一趟停车场。”
当老人儿子提到“很多”的时候,林朝夕以为那指的是信的厚度。但当她和老林在祭奠仪式后向停车场走去时,发现他们身边有很多人同行。
经过追悼仪式,很多人都已相识。善于交际者开始互相交换名片,也有人开始对起彼此的专业和姓名,老林却没有和任何人交谈。
老人的儿子把他们带到停车场一辆白色suv后。
后备箱缓缓打开。
他从里面搬出一只纸箱放在地上,围在suv前的人们发出低声惊呼。
纸箱打开,老人的儿子拿出一封封信件,按照上面的姓名,一个个喊名字。
“王良。”
“许安。”
“刘朋朋。”
被叫到名字的上前接过写给自己的信,像学校老师发作业那样。
那些信件或薄或厚,但信封上都不约而同用正楷清晰写着每个人的姓名。
停车场里响起了悉悉簌簌的拆信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林朝夕站在人群中,明明大环境静得吓人,可她却觉得今天的太阳很暖和。
“林兆生。”
老林的名字响起。
他和其他人一样走上前,接过了写给他的信。
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老林没有马上拆信,而是直接将之揣入怀中。
他冲老人儿子点头致意,转身就走。
林朝夕还沉浸在停车场拆信的氛围中,她转头看到老林已经走了,赶紧小跑几步跟上。
“你不拆信吗?”她问。
老林看了看天,又深深地望着她,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