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位将他们带到特意为欧阳留的VIP包间里,齐云已经很久没来过这种地方,在大厅里还要装出高冷的贵妇范儿,一下进了没人的场所,忍不住东瞧瞧、西摸摸。何子于接了个电话,对齐云说神秘嘉宾到了,他到门口去接,让齐云随意。
齐云果然就很随意。欣赏着包间里放的若有若无的筝曲《枉凝眉》,顺手提起案几上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普洱,拿起杯子闻一闻,香气扑鼻。刚递到嘴边,冷不防见到门口走进一个女子,对她启齿一笑,惊得她把才入口的一口茶尽数呛进了鼻子里。
她呆若木鸡,指着门口那个飘然如仙的美艳女子,只一个劲地骇笑,那表情绝对就是给“白日见鬼”一词做个现身说法。
那女子却端庄大方,款款走上来对齐云伸出一只柔荑般的纤手,齐云麻木地伸出手去和她的指尖碰了碰,骇然道:“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一旁的何子于奇道:“May,你和齐云认识?”
齐云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May却嫣然一笑,用昆曲红楼梦的调子念一声:“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何子于听得点头,看向May的表情是一脸宠溺的温柔,说道:“我初见齐云,也觉得眼熟似的,怕这就是我们三个前世的缘份。”
齐云默默地坐下,心里恨恨道:缘份你个大头鬼!
何子于本不是狷介之人,更何况热恋中的恋人的眼里总是只有对方。因此只一会功夫,他俩就一唱一和,交握着红酒杯,旁若无人的唱起了昆曲的段子。齐云在一旁听得默默,不可否认,May的声线甜美圆润,一口曲子唱得如行云流水般优美。
唱一会儿,May拿出一支烟来欲吸,何子于连忙帮她点上。May抽烟的姿态在这红光隐映中亦十分古典,让人不期然就联想起**烟雾里的民国名媛陆小曼。齐云半椅着贵妃榻,静静听着May吐气如兰: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她唱一句,何子于叫一声好,一手扣着案几作和,一手抱着红酒瓶一杯接一杯地喝。May一段曲子唱完,何子于已是薄有醉意,他不是拘束的性格,因此回头便卧在身后的沙发上,用外衣盖着呼呼大睡。
齐云似笑非笑地瞅着May,那一头染成暗红色的青丝缠绵,眼睛里似有酒精缓缓流动的烟视媚行女子。齐云指着何子于,质问May:“不要告诉我这是巧合。”
May巧笑倩兮:“无巧不成书。”
齐云无法抑制自己恶狠狠的语气:“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到底是什么用意?”
May闲闲用雕得美不胜收的指甲轻划红木几案,她的指甲也是一团红艳,如十指滴血。
May说:“齐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齐云讥讽地笑了:
“你费尽心思只为告诉我一件事?太惭愧了,其实我哪有这么高不可攀。”
May不为所动,淡淡说,“陆忧,他和何觅良之间,只不过是盟约的关系。”
“什么?”齐云当即跳起来。却突然想到自己不淡定的样子在对方眼里只怕活像跳梁小丑,于是缓缓地坐下。
“你说这些干什么?”她按住在自己胸腔里砰砰欲出的一颗心,“我和陆忧早两年就没关系了。”
May就像一个字也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下去:
“何觅良是我国外的校友,在国外的时候一直和一个有妇之夫相好……她大概认为是爱情,不过可以肯定在那有妇之夫眼中,最多不过是**关系。虽然何觅良不缺钱,可那男人对她……总之,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人绝不是真的爱何觅良。何觅良四年大学念完,为想留在那男人身边,又接着要读硕士,可那男人玩厌了,只想早些了断,遂一个劲地劝何觅良回国,还利用他的势力给何觅良考硕士一事做梗……后来何觅良发觉了男人做的手脚,两人大吵一架,那男人不顾何觅良哭得肝肠寸断,竟甩手而去。没想到他前脚刚出了何觅良公寓门,后脚就被一辆喝得醉烂的老黑驾驶的一辆卡车辗过去,连个全尸也没留下……”
齐云听得悚然动容,May的脸上却淡淡的,轻松得像随口提起一只蝼蚁的死亡,
“男人死了,却给了何觅良任意幻想他们之间感情的机会。何觅良哭天抢地,认定那男人无比深爱她、而且是为了她而死。哈,反正地下的死尸已寒,也没办法跳起来反驳……要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没过几天,何觅良去医院做常规体检,却发现她怀孕了。”
齐云脑子里面有一道霹雳闪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云的神情变化都被May看在眼里,她脸上露出一抹微微的得色,
“于是,何觅良铁了心要做那男人的寡妇,不过以她的家族背影,当未婚妈妈要面对的压力太大……所以她需要一个挡箭牌,而且,必须速战速决。”
“你的意思是说……”齐云再想淡定,也没法忍住自己的结结巴巴,“你的意思是说……”
May缓缓点头,“没错。何觅良生下的孩子不仅和陆忧没有一丝关系,而且以何觅良对那死鬼男人爱得死心塌地的程度,我猜这两年多来她根本从没让陆忧碰过她的一根手指。”
啊?齐云掩嘴而呼。一刹那间,只觉得天地翻转,石破天惊。
要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恢复了平静,看一眼自己面前的May。
“你向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是为了夺回洪箭而创造机会吗?”
May微微一笑,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奉告的表情。
齐云指着酣睡如孩童的何子于,恨恨地说:“你是什么目的我根本不在乎,可是如果你不喜欢他,就不应该利用他!他自幼丧母,跟着后妈和异母弟妹长大,外表虽然狂纵,其实是因为内心敏感脆弱,为了怕别人伤害他,故意装着对谁都不在乎……总之,他平素的确是个难得认真的人,可对……却是你认真了。”
May淡淡地说:“你冤枉了我,我并不曾刻意去接近他。”
齐云讽刺地嗤笑:“我知道的,是他喜欢的你,他这人魏晋风骨,专喜欢你这种烟笼芍药的调调。你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可你敢说你没刻意去吸引他?”
May不再申辩,只媚惑一笑,当做无声的答案。
齐云心头火起,又无可奈何,只得极尽讥讽之能事:
“你也够难为的,为了投他所好,还去学了几句昆曲——也算你有天份,那几句唱得好极了。”
一句话说完,却见May脸现茫然之色,缓缓摇头。
“你错了,齐云,我出国之前本就是剧团的专业昆曲演员。”
说着,May站起来走了几步,做了个甩水袖的动作,她红色的连衣裙袂随身飘动,如虹似霓,端的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