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头就气得发晕,更不要说他当着齐云的面就把盛了方便面的瓷碗放在宿舍里唯一的一台电脑前,然后再把自己一双没穿鞋的脚也翘到碗旁边!齐云已经出离愤怒了,如果不是陆忧暗中死命扯着,恐怕她就要冲上去和那家伙理论一番说不定。
“你这房间里都住着些什么牛鬼蛇神?”齐云呼呼冒气,硬逼着自己扭过脸去不看那男生,一转脸却看见自己摆在陆忧床头柜上的那个镶嵌着自己玉照的小像框前,此刻堆满着一堆枯萎褐黄的果皮和果核,更是郁闷得抓狂。陆忧一向干净整洁得到了苦行僧般的程度,想来那堆果皮果核定也是另一位仁兄的杰作!
陆忧拽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说好宿舍是分给我一个人的……不过,算了,反正实习期也只有3个月。再说这个小胡虽然卫生习惯不好,人倒还不难相处。”
这还算不难相处?齐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按捺一下心头的怒火,她无奈地问:
“我今天晚上可是来不及回去了!本来想在你这儿借住的,现在……该怎么办好?”
从开发区到市里的长途车每天只有两班,只要来了这里,当天赶回去确实来不及。原来陆忧一个人住时,也曾想过如果齐云来探望他,可以让她住自己这里,自己到外头去找个小旅馆将就一宿。可是现在有了小胡,一切都成了痴心妄想。
陆忧一边答应着帮齐云想办法,一边带她走出宿舍,到开发区的美食一条街上吃饭。这里的开发区多半都是工业企业,所以街上丝毫不见繁华,食物比起市区来也粗糙得多了。不过齐云倒是吃得很香,她边吃边扯着陆忧的衣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便自顾自地笑得见牙不见眼,陆忧几乎能看到她心头喜悦的小鸟扑棱棱飞起的模样,这股青春的朝气似乎让笼罩在寒冬中的萧条的开发区都变得轻盈起来。
吃完饭他们就在路上闲逛,一边寻觅着今天晚上能供齐云住宿的旅社。什么豪华舒适就不敢指望了,齐云只希望自己今晚的容身之地能够干净、整齐,一定要有热水洗澡就够了。可是他俩找来找去,就差没把开发区翻个个儿了,却没看到什么旅馆。
”陆忧!”齐云越走越热,大冬天地竟然汗流浃背,她抱怨道,“你走慢点!“
“也不看看都几点了?笨蛋。“陆忧皱着眉头,伸手将她背后的书包接过来背在自己身上。
”你才笨呢!“齐云索性站定了,叉腰和他吵:”这里地这么不平,路口又这么多,你还走得那么快,当心过一会儿我俩就丢弄了对方!”
“好好好,”陆忧终于笑了,好脾气地转回身来,拉住她的手:“听你的,走慢点。”
其实旅馆也不是没有,开发区的边角倒是有一家,店名叫“甜蜜蜜”酒店。可说是酒店,可别提多名不符实了,又小又破又旧倒罢了,最可怕的是写着店名的门楣上竟然挂着好多串闪闪烁烁的彩灯,从里面传出来邓丽君甜甜腻腻的老歌,怎么看都怎么有种色情的意味。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齐云站在门口,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陆忧,只见他也紧锁双眉,似不放心地拉着自己的手。
一位秃头大肚腩的欧吉桑探出头来,满面笑容地招呼他们:
“来啦?”
语气之熟稔,倒让齐云和陆忧齐齐吓了一跳,他俩还顾不上质问欧吉桑何时见过他们,那人又自顾自地说下去:
”别看我这酒店不起眼,小是小,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呐!能洗澡、电视能放DVD,而且可以保证绝对没有来查房的!“
齐云虽不谙世事,却也从欧吉桑的话中听出一股暧昧的气息来,大概是把他俩当成偷偷摸摸的小情侣了。她脸上一红,本想赌气拉了陆忧的手就走,可想一想这一路走来,开发区还实在没有更像样的旅馆了。也就是说,她没法儿赌这口气,只好将就住了。
住就住!齐云气乎乎地想,反正她小齐云的心是纯洁雪白的!陆忧陪着她走进房间,欧吉桑为他们引路时偷偷打量的眼神,让齐云坐进房间里好半天,脸上还像烧着一团火烧云。陆忧虽然也不在自在,不过却手脚不停地帮齐云检查着房间和洗手间里的设备,试试热水能不能用,又细心检查了被褥。
“被褥看起来倒还干净,可是太薄了,这房间里没有空调暖气,你睡到半夜可能会觉得冷。”
陆忧直起腰,随口说了一句,齐云的小脸顿时皱成了核桃。
“那怎么办呀?”
她觉得自己可怜极了,放着家中闺房里芹姨薰得香香暖暖的被子不睡,却跑到这里来挨冻!更何况单身在在这陌生的小旅馆里过夜,还免不了要担惊受怕。她撅着嘴,扯着陆忧的外套:
“我才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鬼地方!要不,你留下陪我?”
话一出口,不但陆忧局促不安,齐云自己也再次面红耳赤,深自后悔一不留神间就让这样不经大脑的话都从嘴边溜出来了。陆忧嗫嚅了几声,便说:
“安顿好你,我就得回去了。还有不少合同没有看完,下周一上班前就必须整理好备用……等我看完合同,给你送床被子来。”
齐云只好点点头。陆忧这句话说得不假,上午她刚进陆忧的宿舍门,就看见他桌上大堆的文件。她略翻了几下,都是英文写的法律合同,齐云的英文程度并不弱,可由于专用术语太多,她连三分之一都看不懂,所以只看了一两页就放下了。心里感慨陆忧这家伙还真是个学霸,一样读大学,一样的四年,怎么人家就能学会那么多自己根本想都没想到要学的东西?
何况,这些东西还不是本专业的,而是陆忧跟着苏教授的修习的法律的第二学位派上了用场,齐云记得自己以前还嘲笑过陆忧,因为他每上自习就总抱着一本厚厚得像辞海一样的书,背那些诸如“nonretroactivecharacter”、“prescription”“legalincapacity”之类的就算是正宗外国人估计也不记得的英文单词,现在居然也学以致用了!看来陆忧从前常挂在嘴边的艺不压身这句话,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陆忧,齐云回到自己房间玩了会手机,冲了个热水澡,走出门来寻觅晚饭。她刚走到前台,秃头欧吉桑又热情地迎上来:
“要吃晚饭吗?我们这里的米粉就做得很好,整个开发区的人白天都排队来吃。”
齐云还真是有点钦佩他看人的眼力了,怎么才一打照面,他就知道自己是出门觅食的呢?虽然她不知道欧吉桑的话有几成可信,不过稍一回想,白天这个小店倒也真是顾客盈门。正好她懒得再出门走,于是便坐到酒店附设的餐厅的长桌前,点了一碗米粉,一个小凉菜,坐下来等着吃。
米粉端上来,竟然真的粉白汤清,而且光佐料就有十来种之多:金黄的花生、火红的辣椒、翠绿的葱花、薄薄的肉片、脆嫩的酸豆角无不另人食指大动。见齐云吃得欢实,欧吉桑得意洋洋地说:
“怎么样?正宗桂林米粉,配料都是我老伴做火车专程送来的。”
齐云吃一筷头滑溜溜的米粉,好奇地问:
“您老伴在老家?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在这里做生意?”
“原来是在一起噢,”欧吉桑叹了口气,“不过后来我儿子生了小孙女,老伴就回家带小孙女去了。这个房子是我们买下来的,用了半辈子积蓄,现在只等着这里快点拆迁,拿到拆迁款后,我就回老家,和老伴、儿子孙女一家团聚,再也不出来打工了。”
齐云嚼着米粉想,陆忧实习的建筑公司刚在这个开发区落脚,大规模开发恐怕要等数年之后吧。不过她没忍心对老人说这些,只是问:
“小孙女几岁啦,很可爱吧?”
“两岁,才刚满两周岁,”欧吉桑笑得一脸慈爱,不复生意人的油滑和暧昧,“我儿子在家做农活儿还做木匠,十里八村都知道他是把好手,媳妇儿也讨得好,和我老伴年轻时一样贤惠……唉,想他们噢!”
齐云默默地低头吃着米粉,小餐厅敞开的门口望出去,外面纷纷扬扬地落起了雪花,餐厅里只留了一盏豆似的灯光,却是满室的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