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堂弟。直到现在,他还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起他们望着自己的空洞眼神。见他们离开,年幼的堂弟们似乎也明白死期将至,他们不再哭闹,不再祈求,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他怕他们的目光,却又挪不开自己的视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火光中几个微小的黑点……
广平王虽然看不见东平王的表情,但他看见兄弟无力地用手撑着额头,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东平王对他的嫌隙果然由此而起。
“那时我要带着你逃命,”他耐心解释,“阿爷不在,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出生天,哪里还有余力管他们?”
“不是这样。”东平王轻声否认。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广平王心里一惊。
东平王吐出一口浊气,苦笑道:“虽然事出突然,你手上却有准备好的粗布衣服,应该是早就计划好要扮成平民出逃。你带我钻的狗洞也是事前仔细掩藏过的。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戾太子在干什么?”
广平王没有回应。
见兄长默认,东平王长叹一声,说出在心里藏了几年的结论:“那两个堂弟……你不是救不了,而是不想救。”
多可笑。一直满口仁义的兄长,却能对两个年幼的堂弟见死不救。原来他教的那些道理他自己并不信。
广平王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明智地保持缄默。
见兄长默然,东平王讽刺地续道:“都说戾太子疯了。一个已经疯颠的人,竟能调动兵马火烧苑城,还能指挥他们把守各处出口,令他们将皇室近支几乎屠杀殆尽。阿兄不觉得奇怪么?一个疯子竟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完美?”
“你既然都知道,”广平王缓缓道,“为什么不说出来?”
东平王动了动嘴,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广平王盯了他半晌,忽然明白了:“因为我们是你父兄,你狠不下心,对不对?”
东平王有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别开脸冷哼一声。
广平王并不介意兄弟的反应。他现在只觉得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以前怎么没想到,兄弟对他们的疏远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他理清了头绪,慢慢道:“我原来以为你韬光养晦是对皇位还有想法,现在我倒明白你这番苦心了。上次你对阿爷说,现在的你越不成体统才越对得起先帝。阿爷让你气得半死,便不曾深究。我如今想来,那应该是你的真心话。先帝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不想与他的幼子相争,才成天寻欢作乐。你……比我想的更重情义。”
“阿兄未免太高看我,”东平王挑眉,“我像是在意什么狗屁情义的人吗?”
“那你能出卖父兄,看着我和阿爷死吗?”广平王问。
东平王沉默半响,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意思?”
“太后正在联络藩镇,”广平王道,“据我所知,她已经和宣武节度使接上了头。宣武留邸的那位进奏官似乎正在积极促成此事。”
“宣武……姚潜?”东平王目光一闪。
“正是他,”广平王点头,“都说神策军在太妃手里,若是太后能笼络住藩镇,两人合力。阿弟觉得阿爷和我还能抗衡么?”
“这……”
广平王续道:“我知道你对我和阿爷有很多不满,觉得我伪善,觉得阿爷有非份之想。但我问你一句,你真心觉得太后和太妃是适合治国的人吗?”
东平王没作声。
他的沉默让广平王更有把握,趁热打铁道:“太后连诸司如何运作都不清楚。上次食利本钱之事,她已经闹了笑话,日后还不知会出多少纰漏。至于太妃……为人粗鄙、目不识丁,让她涉政只会更加不堪。且她们都是深宫妇人,比起辅国重臣,她们更愿意亲近宦官。她们得势会重用什么人,可想而知。而国朝数代以来,宦官擅权,几经丧乱,如今才刚刚恢复些元气,阿弟放心把朝廷交给她们?”
东平王长叹一声,虽然仍没开口,但神色之间已有些松动。
广平王上前一步:“阿爷至少结交的都是南衙重臣,也有抑制宦官之意,难道不比她们强些?你感念先帝固然不错,但你别忘了,天下不是先帝一人的天下。奉养你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祸乱一起,受尽颠连的是他们。试问他们又有何罪?”
“姚潜……”良久,东平王终于艰涩地开口,“和徐太妃的一名宫人私下有来往……”
广平王有些不解:“阿弟的意思是……”
“你刚才说太后试图拉拢宣武节度使?”东平王道。
广平王顿时醒悟,大喜过望:“崔先生果然没看错阿弟!”
东平王却只是苦笑,果然还是躲不过,该来的到底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