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服到安昭寺上香,面如凝脂,目如点漆,温文尔雅的站在众香客之中,仿佛野鹤立于鸡群,风姿秀异,卓尔不凡,自己只是看了他一眼,已是深深喜爱了他,难以自拨。
虽知他是娶过的,虽知他亡妻留下有嫡长子,还是不管不顾的央求母亲,嫁了给他。世人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原以为,自己婚后和他恩恩爱爱,那前妻留下的孩子,便算不得什么。
谁知他也好,他母亲徐老太太也好,都把徐郴看的比眼珠子还贵重,宝贝的很。徐郴这连亲娘都没有的孩子,竟太太平平长大了,竟比自己亲生的徐阳更出色。
殷夫人心里很痛,自己被一个死人压在头上倒也罢了,阳儿这么好的孩子,生生的被徐郴比成了纨绔;到了素敏,能被素华再比下去么?万万不能!
两天之后,除夕夜。
平时徐郴一家可以在灯市口大街享清闲,除夕守岁、祭祖,是必定要回正阳门大街徐府的。这晚的守岁宴摆在大花厅,男子一席,女子一席,并没用屏风隔开。
席间一片详和。合家团聚之时,是不最宜出什么争执的,便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要克制。更何况眼下大过年的,那更是图个喜庆了,人人脸上笑容可掬。
徐素兰状似不经意的称赞,“姐姐这袄子的刻丝,真有意境。”阿迟穿着一件藕荷底花卉刻丝白狐袄子,那刻丝十分精美,仿佛一幅美丽的图画。
徐素芳和徐素兰最有默契,一耳朵就听出来徐素兰是想借着捧阿迟来打击傲慢的徐素敏,凑趣说道:“连我这没见识的人也看出来了,姐姐的袄子出奇讲究,定是御赐之物,外头可没有!”一边夸着,一边示威似的看向徐素敏,你呀,也就是在我们姐儿俩面前神气神气罢了,跟素华比,你比的了么?
徐素敏今晚本是想扮淑女的,祖父、父亲、伯伯叔叔、兄长们都在,眼睛都是雪亮的,当着他们的面儿,自要端庄温婉。可徐素敏一向在姐妹中嚣张惯了,乍一看到徐素芳挑衅的目光,哪里忍的住?仔细看看阿迟,身上的衣物确是讲究,衬的她白皙小脸越发莹然,皎皎生辉,徐素敏看在眼里,妒火中烧。
阿迟穿的确是御赐之物,这袄子上精美的刻丝,系宫中擅长刻丝的名工巧匠所作,民间并不多见。徐三太太羡慕的摸了一把,“可真好看。”唉,这么好的衣料,自己这辈子是别想有了,只盼着素兰有这福气。
阿迟只微微笑着,并不开口说话。徐素兰、徐素芳一唱一合,把阿迟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眼见得徐素敏气色越来越不好,徐素兰、徐素芳心中快意,自不必提。她俩说的全是好话,还是笑容满面说出来的,任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殷夫人慈爱笑道:“几天没见,素华这孩子出落的越发好了。三丫头四丫头说的极是,这刻丝工丽奇绝,自成风韵,也只有素华这孩子配穿。”
把徐素敏气的,祖母您是怎么了,夸起素华来?你应该夸我才对,我才是您亲孙女!徐素敏虽是铁了心要在今晚温婉到底,看向殷夫人的眼神还是流露出委屈和不满。
殷夫人微笑,傻孩子懂什么,祖母还不全是为了你。且忍这一时之气,敏儿,你往后的好日子长着呢。至于素华么,一辈子的福她享不起,一时之福却无碍。
守岁宴后,有到院中放炮仗的,有在花厅中三三两两叙家常的,也有围在徐次辅、殷夫人身边献殷勤的。徐次辅独命长子徐郴近前,温和问道:“郴儿,素华出嫁,在父亲这里放聘、出嫁可好?这是父亲头回正正经经嫁孙女。”
徐郴鼻子一酸。素心可怜,父亲也可怜啊,他差点被严首辅逼的致仕回乡,差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许嫁孙女为严家妾,父亲不知难过成什么样子。
徐郴正要开口答应,徐次辅微笑接着说道:“夫人热心要给素华添妆,把她库房里的好东西全拣出来了。郴儿,她既有这个心,素华的亲事必定妥当。”
徐郴蓦然惊醒,陪笑回道:“父亲,孩儿已应了葛侍郎,正月三十准备妥当,许魏国公府前到灯市口大街下聘。如今要改,能否容孩儿跟葛侍郎协商?”
徐次辅笑道:“自是应该。咱们是女家,不可过于专擅,否则,素华嫁过去,岂不是难以做人。”徐家说改地方就改地方,并不跟张家商量,未免太也无理。
徐郴心中稍定。他哪会跟葛侍郎说这事,打算着见着张劢这没过门儿的女婿,直接告诉张劢。横竖他这女婿是常来常往的,三五不时的来到岳父家献殷勤,不怕逮不着人。
除夕夜,在一片详和之中,在欢声笑语中渡过了。次日有品级的诸人起个绝早,按品大妆,进宫朝贺。在宫中领了宴回来,重又举行家宴。家宴过后,徐郴带着妻子、儿女告辞,回了灯市口大街。
徐郴还没等着张劢,张并、悠然已知道了徐家的变故。陈岚、陈岱姐妹俩机灵的很,陪着阿迟去徐家吃了个年夜饭,已把“殷夫人热心替大小姐备嫁妆,连金丝账都拿出来了”“聘礼要送到正阳门大街,大小姐要在正阳门大街出嫁”等事打听出来,送信回平北侯府。
悠然把张劢叫过来,一脸同情,“怎么办呢,劢劢,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美貌小姑娘家里有狼祖母、狼妹妹,防不胜防啊。
张劢脸色沉静,默默做了个“杀”的手势。敢算计她,敢算计我没过门儿的妻子,岂能轻轻放过?
张并摇头,“阿劢,不是这么着。姻亲之间,牵扯甚多,不宜这般简单粗暴。儿子,再想其余法子。”你那岳父斯文的很,千万莫在他家动武。
张劢寻思了一会儿,“把徐素敏嫁了!”张并还没来的及说什么,悠然笑咪咪点头,“劢劢好聪明啊,真是我的乖儿子!”狼妹妹有了归宿,狼祖母也就不再想入非非了。
张劢抱怨的白了悠然一眼,张并温柔看向悠然,“夫人,橦橦今儿好似不大高兴,咱们去哄哄她可好?”悠然嘲笑,“侯爷您哪会哄孩子呀,还是我去吧。”起身走了,去哄宝贝女儿。
张并、张劢爷儿俩到底商量了什么,张并不说,悠然也不问。徐素敏要嫁人其实是有些费事的,不富贵,不年轻俊美,怕是徐素敏看不上。若要样样皆是上乘,又不一定能看的上徐素敏——自从徐素心做了严家妾,徐素敏在名门望族中便乏人问津。
正月初五,高阳长公主府的年酒上,喝出对天造地设的好亲事。青阳长公主的独生子于守德,和徐次辅的孙女徐素敏。
青阳长公主是先帝之女,虽非太后亲生,却是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遇之颇厚,将她嫁给定国公之嫡子、世子于登。青阳长公主亲生唯有一子,于守德,年方二十,生的体态****,唇红齿白,未语先笑,性子十分温文。
这么位家世、模样都好的公子哥儿,京中门当户对、知道底细的人家却不肯嫁女。因为这位于守德先生酷好男风,不近女色。一般人若有这辟好,是秘而不宣的,外人也不得而知。于守德却很坦白,“弟生平最厌****,但觉天下****皆可杀。”他不曾隐瞒过。
好在于守德性子安静,交游不广,所以这事并不是人人皆知。不少急于攀龙附凤的人家,还热衷于打听于守德呢,不过这些人家不是家世普通,就是女孩儿不出众,青阳长公主也看不上。
不过于守德年纪一天天大了,总要给他娶妻,逼他生子。青阳长公主正在物色儿媳头疼之时,邓贵妃善解人意的提醒她,“何不试试徐家?他家女孩儿教养倒过的去,模样也不差,且性子极好。”
邓贵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这话一出口,别说徐素敏模样、家世、教养都还过的去,即便是不尽如人意,青阳长公主也推不得——自己只是皇帝的异母妹妹,仰太后、皇帝鼻息之人,邓贵妃这随时能吹枕头风的宠妃,哪敢得罪了。
恰巧正月初五这年酒,青阳长公主在,徐二太太也在,徐家二爷也在外院花厅惬意的听着戏。戏台上名角程老板唱着《挑滑车》,声音激越,高亢入云,听者动容。
青阳长公主随意提起,“小儿的亲事,着实令人为难,淑女难求。”她贵为长公主,巴结的人哪能没有,便有定国公府旁支媳妇、于九太太凑趣,“徐二太太家中还藏着位宝贝闺女呢,您何不当面相求?殷夫人、徐二太太都在,徐次辅、徐二爷也在外院,若两家都有意,怕是今天便能定下来呢。”
于九太太这一生之中,可能这话是有预见性的。果然,青阳长公主的独生子于守德,和徐次辅第二位公子的嫡长女的亲事,当天便说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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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就像宫室建路上,当然不会获得成功。
络秀的长子周顗,就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伯仁,东晋尚书左仆射。
苏轼常被拿来说事儿,说他对小妾是多么多么的不放在眼里,怀了孕的小妾照样送人。苏轼写过一句诗,“但得伯仁长,还兴络秀家”,他可以看不上小妾,不过他也承认,伯仁长大了,能兴旺络秀的娘家。
方幅,六朝人谓事出于光明显著者为方幅,方幅齿遇,就是正当的礼遇。
“何惜一女”,这话让人背上发凉。
再废话几句,说说称呼这个问题。关于庶出子女怎么称呼自己的生母,正式典籍中没见到过(我没见过,哪位知道,欢迎指教),话本中多是市井风气,提到达官贵人之家的少。
难得有本《红楼梦》可以做参考。探春是坚决叫“姨娘”的,贾环却当着贾政的面说赵姨娘“我母亲”,当然可以说这是曹公在暗示贾家“混账”,不过称呼还是个问题。
《世说.任诞》,阮咸把怀了孕的鲜卑婢女追回来,“即遥集之母也”——这鲜卑婢女生了阮孚,阮遥集。因为我看这类书比较多,受它影响大,所以这句话我不会自动翻译为“即阮遥集之生母姨娘也”。
写古言,有些细节问题是没资料可查的。开篇第一章我就说过,“风俗习惯如果有资料可查的,尽量以资料为准;没资料可查的,尽量以网络小说中流行的描写为准;如果网络小说中的流行描写我实在无法认同的,以我的认知为准。”
张勍张劢张橦三兄妹该称呼黄馨什么呢,“庶外祖母”?这是最正式、最没问题的称呼了,日常生活中不觉得别扭吗?就叫外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