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孩子,她劝告他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在魔窟,任何人都有可能会背叛他,但同时,她想保护他心中的最后一丁点儿柔软,她更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变成斩断他最后情绪的那把刀。
如果一个孩子,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能够相信,如果他发现,连唯一可以依靠的母亲,都会对他亮出刀子,那么,这个孩子的世界必将崩塌。
所以,哪怕她明知道的自己不会成功,明知道两相搏斗,死的一定会是自己,她也还是干净利落地选择了杀死自己。'
“娘的小十六,娘希望你永远都刚硬如铁,但娘更希望你心中还有一点柔软。”因为只有相信希望,还有柔软,你才会活得有期待,才有可能获得幸福。
女人温热的血浸湿了小十六的衣衫,灼热的血烫到了他的指尖,又很快变得冰凉。
她选择死在他的面前,因为她要清楚明白地让他知道,那个男人恶劣而拙劣的算计,有多么的狠辣无情,她永远都不希望他跟男人的那些手下一样,有朝一日会被那个男人蛊惑,然后茫然无措的死去。
小十六咬紧了牙抱着女人的尸体,从始至终都没有敢放手,没有哪一刻,他能够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明白至自己的处境——可怜,卑微,甚至不如一只蝼蚁,哪怕,他是那个男人的亲生儿子。
小十六比女人想象的还要聪明,他冷静,冷漠,甚至凉薄,唯有在女人的面前,才会表现得单纯而略显稚嫩,女人不知道,小十六一直在等女人对他出手,他的每一个兄弟都遭遇过这样的被刺杀。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女人死的时候,他会让她死得痛痛快快,感觉不到一丁点儿苦痛,他不能让女人杀了自己,因为他活着,他就可以选择女人的死法,他若是死了,女人就会被丢尽银窟,活活被人折腾死。
他没有对过人好,也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对人好,他唯一能够想到对女人好的办法,就是让女人走得没有任何痛感。
然而,女人的刀终究没有对着他,就像是她曾经告诉过他的那样——她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也是要对他好一辈子的人,哪怕,她的一辈子是那样的短暂。
女人的死,让那个男人很快就出现在了小十六的面前。
“小十六,你没有一个听话的母亲。这真是一件可惜的事情,她没有扼杀你心中最后的柔软,反而给了你一个终生都不会愈合的伤口,以及一个随时都可能让你死掉的软肋。”
男人用看废品一样的目光看着他,神色间带着浓浓的悲天悯人和怜悯。
“小十六,我很喜欢你这个儿子,但是,你不完美了,你被这个女人给毁了。”
男人说着,五指微微曲张,然后将手探向了女人的额头。
“别碰她。”
小十六轻轻地说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第一次对男人做出了反抗,然而这一次的反抗,却代表着无底线的臣服。
他缓缓地放下了女人的尸体,然后跪在了地上,额头就在男人的脚尖前方。
“我要参加你的炼丹计划。”
他的声音很低沉,明明不过是少年,却沉稳得让所有青年,甚至是中年人,老年人都会觉得羞愧。
“我一定会是那个活到最后的人。”
小十六说得很笃定,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甚至在男人将脚踩在女人的脸上的时候,他都冷漠得连心跳都没有改变一下。
“你是,为了这个女人?”男人看着小十六的后脑勺,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你知道炼丹计划,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小十六的声音里仍旧没有任何情绪,平淡的语气,让男人微微侧目,第一次真正开始重视起这个儿子来。
“哦?说来听听。”男人低声笑了起来。
“万人活一。”小十六冷冷地道。
男人微微怔了怔,继而哈哈大笑,他砰地一脚将脚下女人的尸体踹飞了出去,俯身,一把捏住了小十六的下巴。
“好!小十六!你很好!你这股子狠劲儿,哪怕是十分白痴,也叫本座觉得很有意思。好!今日本座便不抽调这女人的残魂,只叫她身死道消便是,不过小十六,你这么拼,却只是为了一具尸体……若是你失败,遭受神魂炼狱的,便是你了!”
小十六缓缓地抬眼看着男人,一双墨色的瞳孔里,竟真的没有半分波动,就好像刚刚那个傻傻坐在血滩里,抱着女人茫然失措的少年,并不是他一般。
他道:“你错了,我参加炼丹计划,只是因为,我不想像这个蠢女人一样,连死都不能自己选择。我已经做够了傀儡,现在,我想做条狗。至少,狗可以在主人愉快的时候,得到半晌的贪欢。”
男人定定地看着小十六眼底的冷漠,伸手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果然是冷血冷肺,无毒不丈夫!
“我已经开始相信,你当真会成功了。”男人哈哈大笑着,丢给了他一块参加炼丹计划的凭证玉牌,转身走了。
小十六漠然攥紧了手中的玉牌,一步步走到了女人的身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抬起了手,将火符篆随手扔在了她的身上。
女人的身体瞬间便燃烧了起来,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堆飞灰,被风轻轻一吹,就再也找不到了。
在进入丹炉的那一刻,没有人真正知道,这位将来要被众人称为少主的少年,到底是因为女人的死,而变得彻底冷血无情,还是因为女人的死,而最终保留了万尺钢心在最后一滴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