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肖紫晨请到云里眺酒楼里谈过一次话后,肖全盛就再没有出过家门。虽然那次谈话中他口气很硬,没有与肖紫晨做任何的妥协,可这并不代表着他真的不受任何威胁。
肖全盛其实是怕的,他还没有做好与家人摊牌的准备,所以他不敢出门。万一他前脚出去,肖紫晨后脚就进了他的院去,找他的夫人狠狠地告上一状,他该如何处置呢?
又或者,肖紫晨直接就去他的母亲那里告状了,后者到他家来兴师问罪却发现他不在,那不是给了肖紫晨一个大好的机会,可以带着他母亲到胭脂团里去把他捉个现成,好报了过年前几次给她找不自在的仇么。
所以他不出门,尽管他是那么的思念初雪,他依旧不出门,肖紫晨都没出门呢,他出什么门呢,他要稳坐中军帐,跟她耗到底。他每天都要出门办事,已经成了习惯,这一下断了,就好像一个染了瘾的人忽然没了解决的法子一样,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没法子,只好把心思都花在他的家人身上,一个劲找他的夫人聊天解闷,找他的孩子们嬉戏玩耍,以此打发那无聊漫长的时间。这两个月来他每天上午或者下午都准时出门,一直到深夜才归,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这样聚少离多的生活,他的家人都差不多习惯了,见到夫君忽然之间不出门了,他可怜的夫人大喜过望,他可怜的孩子们欣喜若狂,都全心全意的伴在他左右,陪他开心。
得了家人妥帖的照顾,肖全盛的日子总算有了一些趣味。不知不觉中,三天过去了,肖全盛过了三天少有的快乐日子,闲暇时,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初雪,这样的家庭生活,其实也很美满了不是么?
这一天的傍晚,他在院里乘凉的时候,听到几个家丁在那闲聊,说漕运司的黑色马车又在门口等着了。肖全盛一听到这个消息,眼前立刻出现了那辆豪华加长马车的影像,这影像持续了不过一息的功夫,就立刻换成了初雪的样子,那个乖巧的女孩,可爱的女孩,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孩,这三天里,她过的好么?
没有他的这三天里,她有挂念他么?
没有他的这三天里,她寂寞么?
没有他的这三天里,胭脂团里会不会来了新的客人,成了她的新欢呢?
不,不会的,她是他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的移情别恋。只是,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连续三天不出现,她的心里,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误会了他,认为他是在闪躲,是在回避,认为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愿意娶她呢。要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不是遭了?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在肖全盛的眼前浮现出来,勾引着他,诱惑着他,让他心里又焦又躁,好像猫抓一样痒痒。
肖全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那几个家丁旁边,问道,“怎么,那辆马车,常常都会来接阿紫的么?”
他用阿紫这么亲密的称呼,家丁们还以为他与肖紫晨已经冰释前嫌了,其中一名便毫不隐瞒的道,“并不是常常来的,啊,不过也很频繁了,大约三五天就会来一次吧。”
肖全盛道,“噢,三五天就来一次,那是请她去干嘛的呢?”
家丁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听大夫人院里的小桃说,似乎是去鉴定古董的顾问,抽头很是可观的。”
肖全盛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阿紫的父亲曾经是金陵通判,也是个五品的大官哩。阿紫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不是我们能比的。”
另一个家丁笑道,“可不是吗,真的很了不得啊。光是来接大夫人来回的那辆马车,都可以把人吓得半死了,真不知道与大夫人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呢。”
“都是些能把你吓死的人物!”肖全盛拍了拍那家丁的肩膀,哈哈大笑。又道,“对了,她每次出去,都要多久才能回来?”
那家丁道,“这个嘛,小人不知。”
前一个家丁抢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每次出去,都要到亥时四刻之后才会回来,少数几次,是子时才回来的呢。”
肖全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肖紫晨要到亥时四刻之后才回来,现在才刚到申时,出去来回的路程,他还有将近三个时辰的时光可以跟初雪团聚。
一旦这么考虑了,心就野得收不回来了。肖紫晨前脚才走,肖全盛后脚便借故出门,直奔胭脂团而去了。到了初雪的院子,才不过申时四刻,初雪还在午睡之中,没起来呢。
肖全盛知道初雪有午睡的习惯,蹑手蹑脚的进了卧房,一看,初雪果然还在被子里,他小心的走到床边,伸出手来,轻轻的理了理初雪的鬓发,佳人白玉一般的脸庞出现他的视线中,令他不由得心里一动,美,太美了。
平时他总是与初雪相拥而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观看美人的睡姿,一看之下,竟有一种惊艳之感。如此一来,更要多看一会。
看着看着,肖全盛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在初雪的眼角,似乎多了一颗亮晶晶的东西,他定睛一看,顿时吃了一惊,那是一颗泪珠,缓缓地,缓缓地成长着,长到黄豆那么大之后,睫毛承受不住它的力量了,那泪珠便无声无息的顺着初雪的脸庞滑落下来,渗进枕头里,消失不见了。
肖全盛心里顿生嘘唏之感,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孩子,做什么梦了呢,竟然会在梦里流泪。这个年头才刚刚想完,初雪的肩头忽然耸动了一下,肖全盛吃了一惊,再看初雪,只见她的眼角如泉眼似地不住往外冒着泪珠,他知道初雪是醒着的,是伤心了,赶紧抚了抚初雪的头,轻声道,“乖小雪,我来了。”
初雪听他开口讲话了,哭得更加伤心,伏在枕头上,嘤嘤地哼了起来。肖全盛叹了口气,抱歉的道,“小雪乖,你别恨我,我这几天实在是有脱不开身的事,又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来通报你一声,这才……”
花海没说完,初雪已睁开了一只眼睛,幽怨地望着她,啜泣道,“不,我不恨肖大爷,我只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肖大爷不在,我一个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几间屋子,有肖大爷在的时候,还觉得它们小,肖大爷不在了,我一个人坐在这儿,觉得空旷死了,寂寞死了。我一个人,像个孤鬼似地,呜呜呜呜……。”
肖全盛感动得不行,俯下身去,隔着被窝抱住了初雪,不住的吻着她脸上的泪痕,说道,“小雪乖,我以后再也不走了,天天陪着你,好么?”
初雪道,“肖大爷,你不要再骗我了,我这心可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肖全盛笃定的道,“不骗,我绝不骗,走,我们这就去找你妈妈,商量带你出团的事。”
“真的么,肖大爷,你说真的么?”初雪破涕为笑,她翻了个身,与肖全盛脸对着脸,想要听他再确认一次。
肖全盛点点头,“真的,绝不骗人!其实这几天,我就是在调集银子,好把你接出去哩!”
初雪惊喜的道,“真的吗,肖大爷,你真的……”话说了一半,她高昂的情绪忽然黯淡了下来,幽幽地道,“肖大爷,其实这两天,我已经悄悄地,向妈妈打听过了,她开的价……”
话道关键之处,她就不继续说下去了,等着肖全盛来问,肖全盛哪有不上钩的道理,接嘴就问,“她要多少?”
初雪怯生生地,“她要两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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