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的生活,安静的出乎预料。本以为在最初的纵火之后,肖家还会迎来其他的报复,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肖家人的心也从一开始的极度紧张中渐渐放松,为各自生意的恢复而奔波起来。
三哥肖全昌,六姐肖桂芳,七姐肖桂兰,各自从肖紫晨那里领了十万两银子,开始了房屋的重建工作,四哥因为纵火案依旧没有告破,他的罪名无法洗脱,还是赋闲在家。
肖紫晨除了女子会馆的工作外,大多数时间依然是在衙门中泡着,除了纵火案她是要时时跟踪外,景缘的失踪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的心神。
这次的纵火案,一夜之间数十家店铺被烧,本来是件足够震动整个江南,甚至是震动朝野的大案,然而一个月来,这件事虽然已经四处传扬开了,但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官府,反响都非常的小,金陵府对案情的调查,也没有丝毫的进展。
这主要是因为,在案件流传的同时,还流传个一个消息。消息中说,庞龙还有他岳父的死,都是肖家一手造成。两家虽然很有仇恨,但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肖家为了一劳永逸,竟然狠下杀手,害了庞龙一家。这样的行径激起了一些义士的不满,他们集合起来,策划了这次纵火案,为的就是给肖家一个教训。
这个消息淡化了庞肖两家互相仇恨的根源,而将庞龙的死于肖家的狠毒凸显了出来,使庞龙获得了几乎所有人的支持,明着虽然没有人说过什么,但暗地里,很多人都不希望纵火案被侦破。不晓得官府中是不是也被这种思想所影响,一个月过去了,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一名纵火的匪徒被捉。
肖紫晨开始还想过通过贿赂金陵知府而达到加速破案的地步,但她同样这个消息的影响,心虚了,害怕了,不敢有所作为。其实肖家的几个兄弟,对这个传闻也多少有所了解,景缘要是没有失踪或许他们还会考虑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假,可现在景缘不见了,连官府都找不到她,正好印证了畏罪潜逃这四个字,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肖家兄弟姐妹几个曾经聚在一起开过一次家会讨论这件事,肖四哥对这个传闻深信不疑,坚决要求将肖紫晨从主母的位子上拉下来,最好是直接赶出家门。这个主张得到了他的孪生哥哥肖全昌的支持,不过,老二肖度,六姐肖桂芳,七姐肖桂兰都对此表示了反对。
他们认为,肖紫晨对此事应该是不知情的,因为她每天的去向几乎都有迹可循,根本不可能联络徽州的匪徒,而景缘没有人管束,能做出这样的事,虽是预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另外,在肖遥生病的最初,肖家兄弟姐妹们曾经讨论过如何报复,肖紫晨是非常坚决的站在反对武力这一边的,肖度等三人认为,肖紫晨这个人在大事上十分耿直,从不会做阳奉阴违的事,所以也应该排除她指使景缘的嫌疑。
当然,他们最看重的,还是肖紫晨最近的表现,她对这个家的尽心尽力,连他们这几个本家子女都自愧不如,实在不忍心用这种基本算是莫须有的罪名来拉她下台。
在十一月二十八这一天,金陵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这雪从天黑开始下,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直下到第二天下午才算有变小的趋势。不到一天的功夫,金陵的大街小巷都堆积满了至少可以没过脚踝的大雪。
趁着天还没黑,许多金陵百姓都走出了户外,或堆雪人,或打雪仗,一边玩乐,一边赞叹这雪的壮观。然而,这仅仅是一场雪灾的开始前的片刻宁静而已。入夜后,大雪又重新下了起来,这一下便是连续的两天两夜。
因为雪实在太大,一般的室外建筑工程都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三哥,六姐,七姐三人便给在自家的工人放了假,只留极少的人看守。第二天的夜里,几伙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了他们的工地,先将看守击晕拖到房外,再迅速拆了建造中的房屋,倒上火油,付之一炬。
一个月前的一幕再次的重演了,只是这一次有大雪挡着,旁人不用再担心会被殃及池鱼,只需要专心看笑话就好了。
肖家在次日炸锅了,肖老三一大清早得到消息后直接闯进了肖紫晨的院子,刚刚起床不久的小桃望见了他,远远地给他打着招呼,“三哥早哇,我家夫人还没起床呢,你这么早来,啥事呀?”
肖全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根本就不理她,鼻孔里喷着白气一路大步走了过来,活像一只刚刚被激怒的公牛。
小桃视力极佳,发现肖全昌不理他,就注意起了他的脸色,之见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眼光狠毒得,仿佛要杀人一般。
“三哥,你啥事啊,我们夫人还没起呢。”小桃并不十分确定自己的判断,赶紧又问了一遍。
这次肖全昌有了反应,他扬起右手,四指握拳,只留食指在外,用力的朝小桃那边点了两下,道,“少在那里废话了,叫你家主子快给我滚出来!”
小桃一听,这不是摆明找茬的吗,不行,她可不能这么由着他乱来,赶紧回头,几步就跑回屋里,咣一声关好了房门,把门闩拉上。
还来不及多喘口气,肖全盛的吼叫已经传了进来,“快开门!快开门!”
砰,砰!
紧接着是一脚重似一脚的踹门声。
小桃吓坏了,赶紧回头,把客厅里的圆桌往门口推,可那桌子死沉死沉的,她推得像个老牛拉车一样,奇慢无比。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还是赶紧请示主子吧。
蹬蹬蹬……小桃上了二楼,推开了肖紫晨的房门,一边往里跑,一边报着警,“不好啦,不好啦,夫人不好啦,三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忽然打上门来啦!”
肖紫晨刚刚苏醒不久,也隐约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开声问道,“三哥打上门来恶?楼下的是什么声音?”
“那是他在踹门呢,”小桃焦急的道,“哎哟,可下了狠劲了,你快起来去看看吧,我怕一会子真给他把门踹开了,那就糟糕了。”
肖紫晨看她急的汗都出来了,知道出大事了,赶紧吩咐道,“快,快,把我的衣服拿来。”
匆匆穿戴完毕,小桃又给她拿来一根钗子,把头发再脑后胡乱一盘,插上了,肖紫晨也顾不得什么梳洗,就举着袖子在脸上抹了几把,走到卧室的窗户边上,将那窗户推开,向下一看,之见那肖三哥正一脚一脚的踹门踹得起劲呢。
在他身后,四哥肖全盛低着头,双手在胸前交叉着,看不清脸色,再往后看,六姐,七姐两夫妻也在,看起来他们也非常焦急,不过好在没什么怒气。
听到窗户响,楼下的几个人除了肖全昌之外,全都抬起头来看。
肖全盛看见出来的是肖紫晨,冷笑了一声,道,“嘿,三哥,那娘们来了。”
“在哪儿呢?”肖全昌回头道。
“四哥,你尊重一点,起码叫声嫂子吧,什么娘们娘们的。”七姐也埋怨了一句。
肖全盛哼了一声,回头道,“我还没叫她贱人呢,已经很给面子了。”
七姐吃了一惊,说道,“四哥,你的命,可是她救回来的,你这么叫她?”
肖全盛笑笑,一脸的不屑。此时肖全胜又喊了起来,“在哪儿老三?”
“楼上,楼上!”肖全盛不耐烦的向肖紫晨那边指了指。
在肖全昌的那个角度,因为有房檐遮挡,是看不见肖紫晨的,他闻言转身向后退了几步,再一转身,就看到他要找的人了,“你这臭婆娘,给我滚下来!”他大声喝道。
肖紫晨眉头一紧,这么糟糕的称呼,她可是很久没听到了,“三哥,出什么事了?”她问。
“出什么事了?”肖全昌反问道,“老子的铺子,好容易搭好了架子,竖好了大梁,这他妈的又给人一把火烧了!我告诉你,你快给我滚下来,今天这事,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他妈的跟你没完!”
“什么?”肖紫晨惊呼起来,“你说,又给人烧了?”
“是呀,是呀,”在肖全昌是身后的七姐也搭起腔来,昨晚上下雪的时候,有人到咱们几家的店面上,先把屋拆了,又给料子上倒了火油,一把火全烧光了。阿紫,咱们不能这么下去啊,你得想想办法才是。”
“怎么会这样啊,”肖紫晨小声的嘟囔着,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她本来还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呢,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啊。
“你给她废话个什么劲呢?”楼下,肖全昌冲七姐吼吼道,“要不是那臭婆娘乱搞,咱们会给人逼到这副田地吗?”
“三哥,话可不能乱说,”肖紫晨反驳道,“我什么时候乱搞过了?”
“你没乱搞?你没乱搞?”肖全昌咄咄逼人,“你,还有你那个畏罪潜逃的妹妹,勾结了盗贼,把人家一家三口害的两死一病,你这叫没有乱搞?”
“我没有!”听到肖全昌提起庞龙的死因,肖紫晨条件反射般的大声否认起来,“我没有做过,景缘也没有做过,三哥,你不能乱说啊!”
“是我乱说嘛?”肖全昌反问,“我才没有乱说,这大街小巷的人,每一个都这么说,我才会这么说的。咱们的铺子给人烧了一个月了,为啥一个放火的人都没捉到?还不是因为你们干下了那烂事!!!要不是你们,谁会来烧咱们的铺子,你说呀,你说呀!”
“三哥,你听我说,”肖紫晨被逼得没办法了,也感觉到与肖全昌争锋相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赶紧把口气放缓,哀求道,“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先别这么激动好吗?”
“瞧瞧,做贼心虚了吧。”肖全昌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肖全盛忽然小声插了一句。
“兄弟,你说什么呢?”肖全昌回头道。
“我说,那娘们做贼心虚啊,”肖全盛道,“你看她,平时要是谁委屈了她,冤枉了她,她哪一次不是大呼小叫,否认到底。你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么好的口气说话的?”
肖全昌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兄弟说的没错啊,这婆娘果然不能再留了!”
言毕,他又转回去面对着肖紫晨,左手一叉腰,右手朝她一指,道,“我告诉你,臭婆娘,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屁股,自己做的恶,自己善后,甭想着他别人跟你一块儿遭罪!”
“哦,我才想起来,我这话倒是说错了,”肖全昌又道,“你这婆娘现在勾搭上了,那几个有钱的大夫,已经到什么什么会馆里卖身,不怕有人来烧屋子了。可你也不能这么乱来呀,你信不信,老子今天晚上,连你,连你这屋子,一块儿烧了!”
“三哥,有话好好说吧,”肖紫晨尽力无视着那些污言秽语,保持冷静,不让自己生气,“不要说那些伤感情的话好吗?”
“伤感情,哈哈哈,你还怕伤感情,”肖全昌怪笑起来,“谁跟你这烂货有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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