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助理接话:“是的,我也有过这种感觉。”
林温和周礼都没搭腔。
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它能随时改变一个人当下的心境,林温现在生活得不错,她不需要改变现状。
郑老先生又道:“但是上辈子已经过去了,再怀念也无用,还是过好这辈子更要紧,我还有好多事未完成。”
郑老太太说:“我也是,所以你别再拦着我这不行那也不行。”
“哼,你还说!”
学校领导作陪,领着一行人进入体育馆。
郑老先生虽然年事已高,但手脚还算利索,很怀念年轻时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日子。
他外出穿着西装,进体育馆后他将西装脱了,郑老太太习以为常地接过来。
王摄影架起摄像机,对周礼说:“你可动作轻点,不小心来个磕磕碰碰搞不好得吃官司。”
“有道理,我还是跟你换换。”周礼说。
“你现在才想抢我饭碗是不是太迟了?”
周礼笑了笑,脱着西装走向观众席,直接将西装往林温腿上一撂,说:“帮我拿着。”
说完就卷着袖子转身入场。
西装还带着体温,林温大腿感到温热,她拎起衣服,换了个方向折叠,将热的一面朝里。
她四处看了看,边上座位都有点脏,西装不好放上去。
她又把西装平放回腿上。
这场打球像电影慢动作,众人都配合着郑老先生的速度。
郑老太太看得有趣,时不时地给他们加油。
场中人身高体型参差不齐,周礼身形占优,最为醒目,就像一堆白色花丛中有一朵艳丽红花,目光很难从他身上移开。
林温也一样。
周礼气势较温和,不管运球还是投球,都像他名字一般绅士。
偶尔把机会给别人,偶尔自己留着,他动作自然,行云流水,没让人感到任何突兀或明显示好。
林温很难不承认,周礼足够优秀,他像自带舞台灯,走到哪里都耀眼。
围观人群不多,当中有两个女生大约在电视上见过周礼,看到周礼进球后就欢呼呐喊:“周礼——周礼——”
声音立体环绕,仿佛魔音穿耳。
郑老太太也乐得凑趣,在旁边跟着喊:“礼仔加油!”
林温听一遍时没反应过来,等又听了两遍,她才偏头看向郑老太太,问道:“您跟周礼以前认识?”
“礼仔”这称呼太亲近,对港城人来说,熟人才会这么叫。
郑老太太道:“礼仔没跟你说过吗,我跟我先生同他们家相熟。”
林温一愣,眉头渐渐蹙起,想问点什么,斟酌半天,还是将问题咽回了肚。
这场球赛打得愉快又和气,结束后周礼还替女生签了名,边签边走向观众席。
女生壮着胆子问他能否加微信,周礼笑意温和地跟对方说了什么。
林温只听到女生的话,没听到周礼的。
周礼走近,身上全是汗,他朝着林温说:“纸巾。”
“我有我有!”女生抢先一步。
周礼抽了张纸巾擦汗,林温将他西装递过去,周礼没接,转头跟走过来的郑老先生几人聊起刚才的球。
郑老先生兴致勃勃,认真跟他分析各种战术技巧。
林温只能捧着西装,等跟随众人回到车上,她才顺利将衣服还回去。
林温一路话不多,回到酒店后就进了房,还没到晚饭时间,在外面跑一天身上沾到不少灰,她顺便洗了个澡。
吹干头发出来,林温坐在床上想着事,大约今天体力消耗大,她肚子渐渐感觉到饿。
林温下床,走到书桌前打开番茄蜜饯的盒子,拣出一颗送进嘴。
酸酸甜甜的,吃几口会上瘾。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有番茄蜜饯的存在。番茄和乌梅这两种完全搭不上边的食物竟然能简单完美地融合。
林温拿着盒子坐回床上,不知不觉吃了一颗又一颗。
晚饭后终于要出发去夜店,郑老太太着装不变,穿着符合她年龄的雅致裙装。
林温问她:“您不换身衣服吗?”
郑老太太低头看自己:“这身不好看?”
“不是,很好看。”
“我知道了,是不是不合夜店?”
林温听她反问,想了想,一笑说:“不会。”
郑老太太也跟着她笑起来。
老太太的年龄在旁人看来已经不合夜店,她换再多衣服也不会让别人当她寻常。
郑老太太喜欢林温的贴心和玲珑心,她握起林温一只手,轻拍着说:“我穿这身衣服最舒服自在,所以才不管别人的目光,否则多累。”
林温点头。
去夜店的路上,林温照旧跟周礼一辆车。
林温洗过澡后换了一身裙子,裙子有点长,进座时她没注意,裙摆坠到了车垫上。
林温拎高裙摆,弯身掸了掸,长发垂落下来,正好搭在了周礼手背。
周礼上车早,劳累一天,他正闭着眼犯困,搁在椅子上的手忽然感到痒,他随意揪了一下。
林温很快直起腰,几根头发扯得她头皮疼,她“啊”了一声,顺着疼看边上,才发现周礼眼睛闭着,大拇指和食指却揪着她的头发。
“周礼。”林温声音轻,一边往外拽自己头发。
周礼没被叫醒。
林温只好去掰他的手指,边喊他:“周礼,松手。”
周礼没睡熟,有人掰他手,他这下终于睁眼,手指下意识地胡乱一搂,正好搂住一根纤细软嫩的指头。
林温像沾到毒,立刻将自己手指抽出,周礼手上温热落空,侧头看了过来。
司机这时抽完烟回来了,王摄影也终于赶到。
“出发出发!”王摄影兴冲冲喊。
后座两人沉默,林温目视前方。周礼收回视线,捏了捏脖子,他仰头靠下,眼睛半阖,但没再让自己入睡。
夜店不同于酒吧,酒吧喝酒为主,夜店里玩太疯。
林温也是第一次来,音乐震耳欲聋,她一进门就感到不适,尤其她还跟着两位面不改色的老人家,所过之处,人人目光都为他们停留。
周礼拉伸了一下肩膀,松弛肌肉神经。
他自自在在地找位坐下,问身边几人喝什么,最后才问到林温:“想喝什么?”
音乐太吵,周礼问得大声,林温回答:“苏打水。”
两人没坐一起,周礼没听清:“什么?”
林温倾身靠近,冲他喊:“苏打水!”
“知道了。”周礼按住她头顶,将她一把推回去,然后起身离坐。
林温愣了愣,揉了下自己被按的地方。
郑老夫人感受着现场气氛,没多久她就放开了。
她想进人群中深入体验一番,郑老先生觉得这里光怪陆离,不太乐意,但最终还是被郑老夫人拖下场。
一行人陆续都去玩,坐上只剩周礼和林温。
周礼问:“你不去?”
林温喝着苏打水说:“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周礼扯了下嘴角,正要说什么,他视线突然顿在某处,然后放下自己手中的饮料,跟林温说了句:“别乱跑。”接着离坐。
林温以为周礼真去玩了,等看着他走到远处某角落,揪出一个人后,她才发现不对。
林温犹豫了一下没动,又看着周礼抓着人走向门口。
林温不知道发生了,怕自己会坏事,她又坐了一会儿。
舞池里众人还沉浸其中,周礼一直没回,她坐不住了,这才迟疑着起身,挤过人群往门外走。
周礼把人拽到酒吧边上一条小巷,直接甩他上墙。
对方痛得一叫,骂骂咧咧:“你他妈有病啊!”
周礼双手插兜,没将这人放在眼里。
“手机拿出来。”他说。
“你毛病?我手机凭什么给你!”
“那你今晚就躺这儿。”
“呵,有本事你试试!”
周礼抽出手走近,说:“这话还给你。”
对方身高一米七出头,生得消瘦,脸颊都往里凹,周礼个高腿上,气势压人。
对方身体紧紧贴墙,外强中干警告:“你别乱来,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公众人物!”
“吴永江派你来的时候,没告诉你我是个什么性子?”周礼悠悠道。
这人正是上回林温住酒店遇火灾,把相机往林温脸上怼的那个小跟班。
周礼猛出手,从小跟班兜里抽出手机,又反手将人制住,直接怼脸解锁。
小跟班嘶吼:“你他妈的,手机里没东西,我什么都没拍到,你给我放开!”
周礼点进相册,随意一扫就看见了昨晚夜市上的偷拍照。
他对镜头敏感,昨晚察觉后他没逮到人,今天这家伙还不收手,被他一眼就揪了出来。
周礼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这几日的相册内容统统删除。
小跟班胳膊被反扣,脸颊贴着冷硬的墙壁,痛得直喊:“老板——老板——”
周礼扯了个笑,松开手,偏头看向巷子口。
“误会误会,”吴永江这才从阴影中走出,用长辈口吻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喜欢动手动脚。”
周礼抛了抛手机,小跟班一边揉着胳膊,一边眼珠跟着手机动,周礼再一抛,将手机撂回了小跟班怀里。
小跟班连忙接住,快速溜到吴永江身边。
“我也奇怪,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干这种鸡鸣狗盗的活儿?”周礼漫不经心,“说吧,又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吴永江笑着道,“我上次不是说了,想跟你爸叙叙旧,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转告他,这么久怎么还没听到消息?这不,知道郑老他们来了,我想着也许你爸也一道过来了?”
“那见着了?”周礼问。
“是没见着,所以我更想见了。”吴永江皱了下眉,似作困惑,“你爸出狱也有个两三年了吧?之前听说他出来后被人请去港城做了个高管,你说说这叫什么世道,他贪污这么多钱只被判了六年,出来后照样吃香喝辣。他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小,法律不作为,我到是还想做点正义的事。就不知道他现在死没死。”
周礼眯眼:“你放心,你儿子坟上长草了他也还活着。”
“诶,话别说太早,我还想给你爸坟上插几支香呢,让他下辈子投胎投好点儿,找个省心的老婆,别像这辈子,为个女人成了条丧家……”
差一个字,周礼拳头已经挥了过去。
他出拳快,吴永江根本来不及反应,脸颊一挨到,吴永江感觉半边脸废了。
吴永江大骂一声,边上小跟班见状,一齐冲了上去。
周礼动拳头的时光都集中在高中和大一,这些年他习惯了西装领带,脾气也尽数收敛,所有的恶念和暴力都被他压在了不见光的角落。
这一拳挥出,恶念和暴力统统释放,他以一敌二,没收力道,也没听见林温最开始的呼喊。
直到林温扑过来,脸色发白拽住他。
“别打了,快停下,快点停下!”
倒地的两人脸上渗血,周礼踉跄着站起来,转头看林温。
林温读书时学校也有男生打架,但她从没见过这种打法。
血红色侵蚀她双眼,她有点犯晕恶心,更多的是害怕。
手腕突然被握住,林温一颤,周礼拽着她往巷子口走。
巷子口远离血腥,周礼按住林温后脑,将人搂进怀。
鼻孔里有液体流出,周礼手背随手一抹,血红又沾到他手上。
林温什么都看不见,周礼没去管。
他重重地摸着林温的柔软长发,过了一会儿,想安抚几句,他又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抚。
周礼叹声气,只能更用力地将她按进胸口,让她看不见外面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