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狮一路护送她前行。
*
而此时的林家。
晚风透过半开的横云槅窗打得屋中烛火摇曳不止,本就只点了一盏蜡烛,如今被风一吹,更是光线昏暗。
看着隐于半明半暗处的羸弱妇人,如他所想那般,知道了她的身份,母亲的那些欢喜全都变成了紧张和不安……林斯言凝望半晌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在她不安的注视下垂下眼帘,等弯腰捡起桌脚边的火折子握于手中起身的时候才淡声答道,“是。”
他没有否认。
眼见妇人的脸变得更为苍白,他却依旧握着手中的火折子,直视她的眼睛说道:“母亲,我喜欢她。”
这是他第一次坦诚地向她阐述自己的心意。
没有隐瞒,没有犹豫。
“我知道我们之间差得太多,可我……”他哑声,“是真的喜欢她。”
他的坦白让冯氏震惊,倘若从前他肯与她这样阐述心扉,冯氏只怕都要高兴的睡不着觉了,可如今,想到他们之间跨越不了的鸿沟,怯懦的妇人还是紧咬着苍白甚至有些泛紫的唇,她伸出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行啊,阿言……咱们高攀不起啊。”
她一边摇头一边抖着嘴唇哀求。
她这一生最害怕皇亲国戚,即使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她还是没法忘记她的丈夫被官兵拖走时的身影,他们拿贪污的罪名抓走了她的丈夫,可她的丈夫一生清廉,至死都未收过一个人的礼。
他的死只因为他得罪了皇亲国戚。
那些人权势滔天,只一句话就让他们一家人天人永隔。
想到丈夫的死,想到这十多年的惨况,冯氏攥着他胳膊的手更加用力了,她是真的怕到了极致,以至于爆发出这样的力量,竟让林斯言疼得轻轻皱了下眉。
“我原本以为瑶瑶是富贵人家,那咱们努努力,总能把人娶回家。可阿言,她是郡主,是荣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你考了状元也没用啊……”妇人目光涣散,喃喃摇头,“差太多了,差太多了啊。”
就算瑶瑶喜欢,可她的家人呢?
就算他们以后真的在一起,可人情往来,旁人看到阿言时会说什么?
阿言苦读十年才有如今的成绩,马上就要科举了,她相信以阿言的本事一定能取得一个好成绩。可若是跟瑶瑶在一起,别人会怎么想他?他们不会看到阿言的努力,也不会看到他的优秀,他们只会觉得他是攀了赵家的高枝才能拥有这一切!
冯氏怎么舍得他被人如此议论?
“阿言……”
看着沉默的青年,她用力握着他的手,红了眼睛哭求道:“阿娘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咱们,咱们忘掉她好不好?”
林斯言没有说话,他知道她的担心,他一个下棋都是走一步想十步的人,又岂会不清楚真的和她在一起后会面临什么?可他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就不会惧怕那些东西。
从小到大,他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的眼光和言论。
“您今天累了,先休息,我去做饭。”他说着就从冯氏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而后握着那一节火折子径直往外走去。
“阿言!”冯氏忙跟着站了起来,她一天没吃东西了,刚站起来便觉头晕眼花,看着脚步不停往外走去的青年,她撑着桌子晃了晃脑袋喊道,“你可以不在乎这些,可你有没有想过瑶瑶会怎么想?”
“你们现在都还小,可以不去考虑那些世俗人情,可你们要是真的成了亲,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成亲成的不止是你们两个人,还有两家人,你可以不在乎,可瑶瑶会不会在乎,她的家人又会不会在乎?情在浓时时自然什么都好,可要是有一天这份情越来越淡越来越薄,那个时候,你们该怎么办?”看着青年停在门口的身影,冯氏心里也不好受,她眼角蓄着泪水,劝他,“阿言,有些东西有些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你又何必……非要勉强。”
青年站在门口。
清冷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让他的身影看起来颇为可怜,他低着头迟迟不语,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冯氏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从小到大,我从来就没有勉强过什么。”
“在金陵,您怕得罪权贵,让我谨言慎行。来了雍州,您带着我去冯家住,明知道冯家夫妇不好相处,明知道冯荣总是欺负我,却还总是让我忍让。”
冯氏脸色苍白,呼吸一滞。
听到身后的抽气声,青年依旧垂着眼睛,“我知道您的不容易,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母亲……我也有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您担忧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也早就想过了,可我,”他忽然一顿,重新握紧手中的火折子后才闭着眼睛低声说道,“还是放不下。”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说完也没等冯氏的回答,留下一句“我去做饭”就疾步往外走。
冯氏被他的话震住,等反应过来,林斯言早就消失在门口了,慌张的情绪在心中弥漫开来,她喊了一声“阿言”便急匆匆追出去,可她本就体弱,今日除了早点又一口米水都没进,走了几步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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