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东山书院?”燕氏放下手中的筷子, 柳眉紧皱问身边的赵锦绣。
赵锦绣笑着点点头,“金陵还没来信,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去, 如今小回要上学,嫂嫂要管事,我每日待在家里也挺无聊的,正好书院招短期的书法先生, 我便想去试试看。”
她挽住燕氏的胳膊, 跟从前似的撒起娇,“燕姨,您就让我去吧, 我还没当过先生呢。”
从小到大,燕氏从未拒绝过赵锦绣, 即使再离经叛道的事,只要赵锦绣喜欢, 她不仅不会阻止还会帮她去完成,可这件事……她的目光忍不住朝她身边的黑衣高马尾少年看了一眼。
少年还在低头吃饭,并没有理会她们, 可燕氏却能察觉到他此时的沉默和低落。
这几日瑶瑶总是往外面跑, 即使没人跟着, 可她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知道她近来每日早出晚归就是去那个留兰巷, 而那位曾经对她有两次救命之恩的林公子正好就住在留兰巷。
她沉默一瞬正要开口,原本低头不语的谢池南却忽然抬起头说道:“她要去就让她去吧,正好明日我没事, 我陪她去。”
燕氏不敢置信地朝对面少年看去。
可少年与她四目相对,很快便又垂下了眼帘。
赵锦绣没瞧见他们的对视,仍歪在燕氏的肩上撒着娇, 仰着小脸说,“燕姨,您就答应我吧。”
看着这样的赵锦绣,燕氏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抚着她的头说,“你想去就去吧。”眼见身边的少女笑容愈发明媚,她拿余光去看对面的少年,心里却有些闷闷的。
吃完晚膳。
看着准备离开的两个人,燕氏还是没忍住开了口,“瑶瑶你先回去,我有话和他说。”
赵锦绣也没多想,轻轻应了一声好,看了一眼身边的谢池南,见他与她颌首便什么都没说往外头走去,她离开后,燕氏又让李妈妈和其余下人也都退到了外面,等到屋中只剩下他们母子俩,燕氏这才看着少年的身影开了口,“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谢池南沉默点头,“嗯。”
燕氏抿唇,“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谢池南听到这话笑着抬头,屋中烛火通明,他眉眼温和与端坐在椅子上的妇人说道:“母亲是想问我为什么当初信誓旦旦跪在你们面前非赵锦绣不娶,如今却任由她为了别的男人进书院甚至还要帮她吧?”
燕氏没说话,却也没否认。
谢池南笑了笑,只是那抹笑意终究是不复从前的明朗了,明亮的烛火照在他的身上,他微垂眼帘轻声说道:“我还喜欢她,但我也不想阻止她去喜欢别人,林斯言那个人,我挺不喜欢的,但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如果他能好好对赵锦绣,我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们在一起。”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燕氏听着,心里却是一阵钝痛。
“不过您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些事再荒废自己,我在军营挺好的,也挺喜欢现在的日子,就是——”他忽然一顿,过了好一会,他才抬头看着燕氏的眼睛说道,“儿子可能又要不孝了。”
燕氏心下一沉,她架在桌上的手忽然握紧,沉声质问,“你想终身不娶?”
“是。”谢池南颌首,“我知道我这一生还有很漫长的岁月,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会如现在这样深爱着她,可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
他那双漆黑瞳仁里映着跳跃的火光。
他在笑,笑容是那样的温柔,语气更是珍重小心到了极致,“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她。”
“我没办法忘记她在我最黑暗的岁月出现,没办法忘记她一次次把我从沼泽里拉出来永远坚定不移地相信我,更没办法忘记每次靠近她时我止不住的心跳和雀跃。”
“您让这样的我怎么娶妻?”
他摇头,“我不想对不起别人,更不想对不起我自己。”
燕氏目光复杂,“可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会后悔?”
谢池南想了下,如实道:“也许会吧,可人这一生本身就是在无数的后悔中度过,既然如此,不如选择当下最想要的。那么即使以后自己真的后悔了,也怨不了任何人。”
“你是想说如果我们真的逼你娶妻,你最后肯定会怨怪我们。”燕氏嘲道。
谢池南肯定道:“您不会逼我。”
“你倒是说的肯定。”燕氏语带嘲讽,脸色也不算好看,沉默对望许久,最后还是别开脸,冷声道,“随你吧,你自小就是一个反骨,离经叛道的事这些年更是不知做了多少,我跟你爹早就习惯了。”
她说完后,屋子忽然变得静悄悄的,无人说话,可没一会,燕氏却忽然身形一震,她……被少年从身后抱住了。
“阿娘,对不起。”
听到耳边传来旧时的称呼,燕氏瞳孔微震,原本要挣扎的手也落了下来,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他是真的长大了,他变得和他的父亲一样高大挺拔,也越来越稳重有担当。
眼圈也不知怎得,竟蓦地红了一圈,燕氏强忍着,还是没忍住,她紧咬着红唇,身子微颤,握着少年的手腕仰头问他,“不后悔?”
“后悔啊,怎么可能不后悔,我后悔为什么这么晚才发现自己的心意,后悔为什么迟迟都不曾和她说。”少年笑着拍她的肩膀,就跟小时候她安慰他一般,他嘴上说着后悔,可脸上却始终挂着笑,暖橘色的烛火把少年的脸庞轮廓照得十分温柔,他低眉说道,“可比起后悔,我更想她开心,您不也是这样希望的吗?”
*
东山书院。
“哎,你们听说没,咱们书院新招了个书法先生,还是位女先生。”风雪堂里,有人把自己刚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女先生也不稀奇啊,咱们书院又不是没有,只希望这位女先生没有柳先生那么严厉,每次上他的课,我都怕的要死,生怕他手里那根藤条往我手心里打。”
“怎么还真有人来任聘,不是说只招短期吗?我还以为这段时间可以不用上书法课了。”
“没几个月就要乡试了,我这书都来不及看,哪有时间上书法课!”
“袁先生不是说了吗,卷面也是拿分的一部分,有些考官对卷面的要求特别高,所以他才会想着招人进来帮我们再巩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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