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个心脏都像是被人抓着,她完全呼吸不了,耳边全是风,而那密集的心跳震得她头晕目眩。
虽然后来林斯言跟她解释过了。
他从前爬山的时候摔下来过,知道这里的山谷不算深,中间还有遮靠的地方,可她……
安静的山洞忽然传来青年的一声闷哼,赵锦绣收回涣散的目光,顾不上再去想那些东西,连忙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待瞧见青年长眉微蹙,立刻担忧出声,“你没事吧?”
“……没事。”
林斯言把捡来的树枝放在地上。
他想表现得行动自如,可赵锦绣还是察觉到了他胳膊的异样,想到先前他抱着她攀着藤条,好像胳膊还撞到了旁边的岩石,她拧眉问他,“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
林斯言摇摇头,他坐在她的对面,一边添柴,一边自己抬手揉着胳膊。
赵锦绣见他行动僵硬并不自然,抿唇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我来帮你吧。”她说着就朝人伸出手,却被青年侧身拒绝,“不必。”
若是从前被他拒绝,赵锦绣绝不会再主动提起,可今日……他是因她受伤,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袖手旁观。看着那张冷静到淡漠的侧脸,她轻轻抿唇,第一次强势地握住他的胳膊,撞见青年望过来的目光,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他平日从未有过波澜的双眸带了几分惊讶,等回神要抽回来的时候,她却死死握着,不肯退让。
她目光平静地回看他,语气淡淡地说道:“林公子不必担心男女大防,这里就你我二人,不会有人传出去坏了你我的名声。”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替人揉着胳膊,见青年抿唇似乎还要拒绝,她又是一句,“林公子这会不把手弄好,回头要是来匹狼来匹虎的,难不成还指望我一个弱女子去解决?”
林斯言听到这话,薄唇微张似要说什么,但看着她冷静的侧脸到底未再挣扎,他沉默地把受伤的胳膊伸了出去,另一只手就抵在自己的膝盖处。
第一次被赵锦绣这样强势对待。
他竟然没有觉得不高兴,相反,他还因为这一份特殊生出了一抹隐秘的欢愉。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并不喜欢她客客气气喊他林公子,他喜欢……心底刚浮现这三个字,林斯言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唰得一下就变了,他长指微动想抽回自己的胳膊,又怕她瞧出异样,只能低头抿唇压抑着心里的情绪,原本抵在膝盖上的手也跟着藏进了袖子里,握紧了。
赵锦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见青年没再挣扎,悄悄松了口气。
她其实还是不大习惯和他这样相处,可这种时候也没别的法子了,好在还算有用。
山洞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有柴火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赵锦绣低着头替人按着胳膊,小时候谢池南跟人打架总会伤胳膊伤腿,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每次受伤就往她那边一跑,他又惯是个会挑剔的人,不喜欢明初她们小心翼翼的,便使唤她去做这些。
时间长了,她倒是也习惯了。
如今虽然很久不曾动手了,但有些东西根深蒂固,倒是没忘掉。
也不知道明初他们平安到家没?
谢池南呢?
他从军营回来了吗?
要是知道她出事,他肯定得急坏了。
脑中思绪乱糟糟的,一时便没注意多用了几分力道,直到听到耳边传来的压抑闷哼,赵锦绣才回过神,她忙抬起手同人道了声“抱歉”,而后收起心思,认认真真替人按了起来,余光瞥见他的侧脸却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林公子今日怎么会在那?”
这是她一早就想问的问题了。
被火光照映的青年,脸庞看着要比从前温和许多,声音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冷清清的,带着经年化不开的寒霜,“……路过。”
路过?
看他那会的阵仗,明显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路过?赵锦绣抬眸看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被他抢先一步,“今日便是别人,我也会救。”
青年垂着眼睛,他的侧脸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脸上也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可那只无人瞧见的手却在袖子里用力握着。
赵锦绣透过暖色烛火去看他,沉默片刻后垂下眼帘说道:“林公子是好人,只是以后还是不要如此了,你这样,你的家人该担心了。”
林斯言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话。
他……撒谎了。
若今日是别人,他会在自己可行范围内去帮他们,却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如若不是看到她被黑衣人追杀,他甚至都不一定会出现,是因为看到她被人追杀,他才控制不住朝人跑去的。
他已经忘记那会他在想什么了,只记得那会心砰砰直跳,快得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平日的冷静理智从容全都被他抛在脑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有事。”
林斯言从小早慧,岂会没有察觉这些日子的异样。
每次看到她总是无意识地看向她,看见她淋雨明知道不该还是让她进来,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喊她过来坐,察觉出她的无聊主动问她要不要下棋,看到她出事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不是傻子,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理智让他清楚自己不该离她那么近,可有些东西,哪里能真的处处如他所愿?
林斯言心中无奈,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仿佛闭上眼睛就能把那些扰他心绪的东西全都忘掉,可眼睛闭上后,其他感官反而变得越发清晰了,被她按着的那处地方仿佛烧着火一般,连带着心跳也莫名变得有些快,怕回头被她听到,林斯言只能重新睁开眼,问她,“知道是谁想杀你们吗?”
赵锦绣倒不知道他所思所想,闻言也只是沉默一瞬,而后点了点头。
“大概猜到了。”
她开始以为是针对安北侯府的人,可后来听他们说起红衣女子、画像,却不曾提起她的名号,便知道他们是受谁的指令了——
魏垣。
在雍州,若真有人想让她死,也就只有此人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人的胆子居然这么大,竟敢□□!
想到今日不幸去世的谢家奴仆和侍从,赵锦绣明艳矜贵的小脸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等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她一定要让魏垣血债血偿!
林斯言看着她的脸色,想问是谁,但薄唇一张一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今日已经够多管闲事了。
不要再去问这些本该与他无关的事了,等离开这个山洞,他们就该路归路,桥归桥。
可这样想着,他的心里竟然有些闷闷的。
他捏紧自己的拳头,双目也跟着微合,却还是说,“……好了。”
赵锦绣停下动作,抬眸问他,“不疼了吗?”见他摇头,便收回手,“那你先休息一会。”
不清楚黑衣人还在不在,便是不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出不去。
林斯言也清楚。
这么晚不回去,母亲肯定得担心了,但这种时候也没别的法子了,只望师父知晓之后能派人去家中替他传句话让母亲不必担心,余光看见对面脸色不算好看的赵锦绣,他薄唇轻抿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你也休息会吧。”
赵锦绣其实很累,但她睡不着,想的事情太多,心跳也很快,脑子紧绷着,太阳穴也在突突直跳,不过看着林斯言,她沉默一瞬还是朝人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她朝旁边的山壁靠去。
夜里天凉,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胳膊,原本只是想闭着眼睛小憩一会,不想这样靠着竟真的慢慢睡了过去。
林斯言见她睡着,又见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红唇泛白,他放轻手脚把地上的火堆朝人那边移了一点过去,待见她紧皱的柳眉逐渐变得舒缓才靠到了离她较远的一处闭目养神。
半梦半醒间——
赵锦绣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本以为是在做梦,她只是轻轻呓语一声并未睁眼,可那声音从远及近,迟迟不绝,反而变得更为清晰起来,她猛地睁开眼睛,恰好与对面青年的目光撞上,她压抑着心跳问他,“林公子,你听到了吗?”
不等青年开口,又是一声呼喊传入她的耳中。
“是他!”
赵锦绣说完后立刻扶着山壁起身,起来的太快,她有些头晕目眩。
“小心。”
林斯言拧眉想起来。
可赵锦绣只是笑着说了句“没事”,等扶着山壁缓了一会,她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便没有犹豫地往外跑去。
夜色漆黑,山洞里的那点柴火早已燃尽了,只留下一点猩红,而她艳丽的海棠裙成了林斯言眼中最后一点亮光,只是这抹光亮很快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他眼睁睁看着那抹艳色离他越来越远,最后什么都瞧不见了,看着外头漆黑的一片,青衣郎君慢慢把手按回到了先前被她握过的那只胳膊上。
浓密的眼睫微垂,在这寂静的山洞,这位平日冷静从容的郎君竟少有的带了一抹易碎感。
……
赵锦绣一路小跑道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她根本看不清谢池南在什么地方,可听着不远处的呼喊,她还是连忙回应道:“谢池南,我在这!”
喊她的声音忽然一顿。
紧跟着却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她跑来。
赵锦绣也顺着那个声音往前跑,没跑几步,她就被人紧紧抱住了,少年胸膛滚烫,双臂有力,几乎是刚被他抱住,她所有的疲惫和委屈还有害怕都在此刻化作了延绵不绝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