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岂!”
马车向前冲的时候, 姜唯掀起车帘看了一眼身后,他们都看见了四人砍马的举动,天空仿佛都被那四溅的鲜血染红了, 身后两个侍从红了眼眶, 玉如和明初更是忍不住发出小声的啜泣。
赵锦绣虽然没有哭,但眼睛也红得仿佛在滴血,她的双手紧捏成拳, 牵扯到手心里的疼痛,她也只是皱了皱眉隐忍不发,她死死盯着身后, 眼中有着对长岂几人的痛惜以及对那些黑衣人的愤怒。
她看到了那些黑衣人从山上冲下,也看到了长岂几人横刀往前冲时带血的衣角在空中飞舞的情形, 可是很快, 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即使她趴在窗辕上拼命扬长脖子, 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郡主。”
紧跟在马车后面的黑脸侍从红着眼眶哽咽道:“外头危险, 您快进去。”
赵锦绣咬着红唇没有说话, 她水葱一般的十指依旧死死抓着乌木制的窗辕, 手心里才止住的鲜血又开始不住往下流, 很疼,可她却仿佛已经意识不到了, 她只是感觉到凌厉的春风刮在她的脸颊上,空气都带了甜腻潮湿的感觉。
姜唯没有去阻拦赵锦绣, 她也一样,即使已经看不到了, 她也依旧朝身后看着,心中的悲痛让她握着车帘的手收得越来越紧,不算锋利的指甲透过暗色绸帘却还是让她在一瞬间感觉到了疼痛, 可她始终都不曾松开。
她低阖着眼,紧咬着红唇,直到胳膊被一只小小的手握住,她才回过神。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看到目光担忧望着她的谢回时,才松手,她把他纳到自己的怀中,紧紧抱着,身子在颤抖。
……
此时的山路上除了极速向山下奔去的赵锦绣一行人,还有一个人,只是他却不是下山,而是擎僵策马朝山上奔去。
那人便是林斯言。
刚刚用铜镜折射出山谷的人就是他。
等看到马车里的人学会这招后,他也没有下去,而是头也不回地朝山上的青山寺奔去,林斯言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他这个时候下去无谓是以卵击石,不仅没办法救人还会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
倒不如去山上告知此事,由师父领着寺中的武僧过来。
山间的风景在他两旁迅速划过,原本平淡的风都因马儿的速度变得剧烈起来,青衣郎君的头发都乱了,衣裳也被风吹得发出猎猎声响,可他却没有去理会,而是紧抿着薄唇肃着一张脸一刻不停地朝山上奔去。
“师兄?!”
山间小路上走来几个持棍的僧人,他们本是听到那些叫声想下来探个究竟,忽然看到林斯言,俱是一惊。
林斯言是法无住持的俗家弟子,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住持学习了,辈分比许多僧人都要高,即使他很少来青山寺,可寺中的僧人都会尊称他一声“师兄”,少见这位师兄这副模样,一群人都很是惊讶,可神情却也变得严肃起来。
领头的一位蓝衣僧人名叫元随,他问林斯言,“师兄,出什么事了?”
看到他们,林斯言松了一口气,他修长有力的手勒住缰绳,不等呼吸变得均匀就跟他们说道:“谢家人在半路被人阻拦,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快去通知师父让他派人去营救。”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完后目光在元随手上的木棍一顿,也不等他们回应,他直接弯腰从元随手上捞过木棍就立刻掉头朝山下而去,速度比起先前只快不减。
留在原地的僧人看得愕然,等反应过来,元随立刻往前追出去几步,嘴里急道,“师兄,你去做什么啊,你不会武功啊!”
可回应他的只有山谷间无尽的风。
眼睁睁看着林斯言越来越远,其余僧人也都急了起来,“师兄,现在怎么办?”
“留下一个人去寺中禀告住持和法相师叔,其余人随我先去底下看看!”元随说完便立刻朝山下走去,其余僧人也纷纷跟上。
等林斯言一路疾驰回到原处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地尸首,有黑衣人的,也有谢家的侍从,就连刚才死守的那四个青年也都无一例外倒在了地上,原本疾驰的速度忽然一顿,握着缰绳的手也骤然收紧,忽然变得安静的山谷中,他指骨发出的咯咯声变得格外清晰,林斯言未曾停留,而是继续往下,到那的时候冷着脸沉默地从地上捡起一把□□,他刚背到身后,想离开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握住了衣摆。
低头看,是长岂。
林斯言不知道他的名字,却认出他是那些侍从的头,此时他的身上全是伤口,脸上也布满着鲜血,青年的眼睛被鲜血模糊,意识也早就不清了,他只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抓着林斯言的衣摆,不肯让他下山。
林斯言弯腰蹲下,他一向喜净,更不喜欢与人接触,可此时他却没有犹豫地握住那只满是血污的手,“我是东山书院的学生,是你们二公子的同窗。”
他看着男人的眼睛说道。
青年听到这话,握着他衣摆的手一顿,他费力睁开满是鲜血的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终于松开了手,他似是想说什么,可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了。
林斯言只看到他的薄唇一张一合,眼中的光芒逐渐被抽走,而后停在半空的手砸落在满是鲜血的地上,彻底断气了。
眼睁睁看着青年断气,林斯言原本握着他的手僵在半空,他低眉阖眼,五指开始一点点收紧,用力到手指的线条都开始变得紧绷冷硬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也深陷在掌心之中……他自小时候经历父亲的死后,又跟着青山寺的住持钻研经法,平日冷静的就像一潭死水,可此时他的心中却充斥着愤怒。
那双一向漆黑平静的眼睛都仿佛燃烧起了两束火焰。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紧抿着薄唇,抬手覆在青年睁开的眼睛上,等青年闭上眼睛,他不再停留,立刻起身离开,翻身上马的时候,青衣郎君的脸上已是一片骇人的严寒。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木棍,就这样朝山下冲去。
……
而疾行于山路上的马车最终还是没有逃出去,它在半路被黑衣人追上,两个侍从一面阻挡漫天过来的箭雨,一面还得跟那些黑衣人对抗,可比起黑衣人而言,他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即使奋力拼杀也抵不过。
忽然,一支箭射中了陈伯的脖子。
鲜血当即喷出,陈伯瞪大眼睛,身子也开始变得摇摇欲坠起来,可他还是紧咬着牙赶着马车朝山下的大道驶去,那些黑衣人似乎也惊诧他的毅力,低啐一声后又连续射了几箭——
“唔。”
身上被射中好几箭,陈伯到底忍不住闷哼出声。
马蹄哒哒,风也很大,可坐在马车里的赵锦绣还是听到了这一声,她连忙掀起帘子,正好看到陈伯朝一旁倒去的情形。
“陈伯!”
他是谢家的老人,上次也是他载着她和谢池南去的西郊,这么多车夫里,赵锦绣唯一认识的就是他,她想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可她的手只来得及触碰到老人的衣袖,就眼睁睁看着老人从马车上摔落。
马车继续往前奔跑,她趴在车辕上看到老人倒在地上。
“陈伯!”
她又喊了一声,可老人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躺在那,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里的动静也让黑脸侍从注意到了,看到这副情形,他连忙拍马过来,跟着从马背上跳到马车上,及时控制住疯跑的马儿。他先前一番苦战,身上满是鲜血,看到身旁红了眼跪倒在车辕上的赵锦绣,又看了一眼身后,见姜唯等人甚至就连一向少言寡语的谢回都殷红了眼眶,他两片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他只能哑着嗓音像先前那般劝赵锦绣,“郡主,您快进去,外头危险。”
春风凌厉,鲜血浓郁,趴在车辕上的少女迟迟都不曾开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一点点握紧自己的手从车辕上坐起来,她说,“里面就安全了吗?”
声音轻得仿佛是在呢喃。
黑脸侍从听到了却什么都回答不了,又是一支利箭朝他们射了过来,他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那股子劲风,连忙拿起手中的长刀去挡,可长刀还未触碰到那支箭,就被少女握住了。
利箭带来的劲风力道很大,赵锦绣那只受伤的胳膊再一次传来酸麻的感觉,身体也被带得直直撞在一旁的车璧上。
“主子!”
明初连忙把她扶住。
姜唯也搀了一把,她目光担忧地看着此时变得异常冷静甚至神色有些冷酷的赵锦绣,“瑶瑶……”
赵锦绣却只是摆手,道一句“没事”。
她的手指依旧握着那支锋利的箭,那上头的白色箭羽还在因为余震而不住晃动,而她沉默一瞬后,忽然神色冷静地看着黑脸侍从说道:“我们来赶车,你回去帮他。”
黑脸侍从一惊,他想也不想就要摇头,可红衣少女却垂着一双眼睛看他,语气平淡地问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不等他开口,她轻抿红唇,平静地阐述事实,“再这样下去,我们谁都活不了。”
黑脸侍从张口欲说,最后还是闭紧了嘴巴。
郡主说的对,这个时候他们要是再推诿下去,谁都活不了。
敌众我寡,等他们死了,那郡主和夫人他们不还是成了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与其如此,倒不如拼一把!他咬了咬牙,未再坚持,只把手中缰绳交给赵锦绣,低声道一句,“郡主小心。”便起身一跃,待跑了几步回到自己的马匹上时,他把随行的□□递给赵锦绣,又把另一把佩剑扔过来,而后看着赵锦绣沉声道:“请郡主保护好自己,也请郡主……带夫人和小少爷平安离开这。”
黑脸侍从说完就想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少女哑涩的嗓音,“请你……也务必保护好自己。”
离开的身形一顿,黑脸侍从握着缰绳回头,看着红衣少女正仰头凝望他,那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好看杏眼饱含着无尽的珍重,这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好看还身份贵重的姑娘看着,黑脸侍从有些害羞,还有些说不出的满足。
他咧开嘴巴笑了下。
明知道活着对他而言已是奢望,可他还是笑着哎了一声。
而后他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拍马离开。
“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明初就算平日胆子再大,性子再沉稳,这种生死关头也有些不知所措。
姜唯倒是还算平静,可她从前是诗香礼仪浸染出来的大家闺秀,后来更是直接成了内宅妇人,平日出行皆坐马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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