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晚风忽然变得有些大了。
吹得那门前的纱罩灯不住轻晃, 也让原本恍如白昼的光线变得半明半暗起来,少年俊美的脸庞此时皆陷于这浓浓夜色之中,这让赵锦绣一时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她只是许久不曾听到他的声音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
她停下絮絮话语, 看着谢池南出声询问。
未听到回答,赵锦绣正想牵着缰绳凑过一看却听身旁少年猛地呼了一口气,就像是终于回过神了, 而后便是一道略显喑哑的声音传入耳中,“……没什么。”
“真没事?”
赵锦绣目露狐疑, 明显是有些不相信的。
谢池南这会思绪乱得厉害,头脑也是一片空白,但在瞥见少女那双带着狐疑和奇怪的目光时,还是立刻摇了摇头,握着缰绳抿唇沉声, “没事。”
他再三保证自己没事,赵锦绣也就未再说什么。
她重新坐了回, 放在缰绳上的手也只是虚虚握了一圈, 速度也不快, 就在这徐徐夜风之下慢悠悠地骑着马回, 两人的身影投射在那围墙上,形影不离, 坐在马背上的两个人就这样穿行在这一间间宅邸之前,赵锦绣就像一个过来人似的和谢池南说道:“谢池南, 你以后要娶谁, 不管这人别的如何,首先一点得你自己喜欢。”
她虽然活到现在也没有喜欢过谁,可在那金陵城中却也看了不少情情爱爱。
她见过许多情投合结为夫妇的, 却也见过不少只因门当户对就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胡乱一嫁的,这其中自然也有在相处之中喜欢上彼此的,可更多的却是过着死水一般的日子。
就像外祖家,除了二表姐之外,其余几位表姐嫁得虽然都是高门大户,夫君在城中也都算得上是不错,可她们婚后的日子却都算不上如。
有不满家里妯娌和婆婆的,有不喜丈夫性子的,还有因为丈夫的后院而哭闹的。
还有姑姑——
她的姑姑端庄雍容、不争不妒,是人人称赞的好皇后,她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朝臣赞扬她,宫人敬服她,便是满后宫的妃子,除了那位如今正受宠的丽妃,也是各个对她心怀崇敬。
可即使姑姑位处中宫,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她却很少见她笑。
姑姑如此。
表姐们也如此。
就连表哥亦是如此。
她不希望谢池南也变得如此。
她的少年这辈子已经有过太多的不如了,她不希望他以后还过得那样不如,她希望他能找到一个他喜欢的,当然,也得喜欢他,不过如朝阳一般的谢池南,应该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吧?当初在金陵城,喜欢他的女子可不少,甚至还有人因为他们关系不错,托她带东西给谢池南的。
不过每次她带东西给谢池南,都会被他狠狠欺负一顿罢了。
想到这些旧日的往事,赵锦绣的脸上还是不禁抹开一道笑容,如晚霞一般艳丽,又如清风一般温柔。
她是真的希望。
希望他能一直如今日傍晚时那样高兴,有三五好友环绕,有情投合的妻子。
晚风轻拍脸庞的轻纱,也吹乱了她耳旁的发,赵锦绣抬手把脸颊两侧的轻纱重新绕到后头,又把乱了的青丝绕到耳后,等这些都做完,她才又转头看向谢池南。
“谢池南。”
她轻声喊他的名字,看着那双点漆的桃花眼,又和人郑重重复了一句,“不要随便找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对你不公平,对人家姑娘也不公平,知道吗?”
四目相对。
看着那双灿若星子一般的眼睛,谢池南觉得自己此时头脑空空却又心乱如麻,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很烦,这种烦躁在他平生也就只有刚出事那一年才出现过。
那个时候,他看谁都烦,看谁都不喜欢,满身的戾气和暴躁,他如今在城中的那些恶名大多也都是那一年传下来的。
可他又觉得现在的烦和那个时候又有些不大一样,偏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一样,只是下识的感觉,因此在赵锦绣的注视下,他也只能紧握着手中的缰绳,任由那毛躁的表皮刺刮着手心,然后垂下眼睫,嗓音沉闷地应了一声。
“嗯。”
少年的这番异样被夜色所掩藏,并未让赵锦绣发觉出不对劲。她只是听人答应便笑了起来,而后继续和人絮絮叨叨说着,“把人娶回来之后,你就要好生待她,你可不能学那些浪荡子,家里一个外头几个。”
她最看不起这样的人。
就像她那个三叔,见一个爱一个,费尽心思娶回家后又不好好对待,任由后院闹得乌烟瘴气,他却继续在外寻欢作乐……赵妃如变成如今这样,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要让我知道你敢这样做,”
赵锦绣忽然举起手朝人挥了挥拳头,就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恶狠狠了,“我一定好好揍你一顿!”
她此时就像一只凶巴巴的小猫,明明弱小的不行,站起来都没多高,却握着拳头朝人不住挥舞,仿佛自己真能打倒对方一般。谢池南也不知道是觉得她这副模样怪是有趣的,还是被自己的想象逗到了,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就真的笑了,俊美无俦的少年郎在这夜色下微翘唇角,双手环胸。
他心里那些一时想不明白的情绪也暂且被他放到了一旁。
他只是看着身边的少女,就像从前两人相处时一样,他嗤道:“赵锦绣,你打得过我吗?”
赵锦绣当然打不过。
从前每次赢谢池南都是靠耍赖或者靠燕姨的帮忙。
她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害臊的,和他一样挑起眉梢,语气骄矜,“我打不过你,你就不能让我?”
她的语气太过坦然,也太过天经地义,这让谢池南看着她足足默然了有片刻的功夫,半晌,他才撇过头无语般话道:“你还挺骄傲。”倒也没有不答应,只是看着她明艳的侧脸,他忽然也很想问问她。
“那你呢?”他重新握住缰绳开了口。
“什么?”
赵锦绣一时有些没明白过来。
谢池南看着她,重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赵锦绣的脸上,而握着缰绳的那只手,虎口也在无识地摩挲着手心里的缰绳。
关于赵锦绣成亲嫁人的事,他曾想过许多次。
他想过这世上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想过如今她爹娘不在,会不会有人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他也想过,要是她受了欺负,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得过帮她出气,若她的男人敢在外沾花惹草,他就直接提着剑揍他一顿,要让所有的女人都怕了和他来往才行,或是直接把赵锦绣从他身边带走,左右绝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可他唯独没有想过,赵锦绣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赵锦绣会喜欢上别人吗?谢池南的脑海中突然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
单只是这么一个念头,就让他那些错乱的、烦躁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度席卷而来,他拧眉重重捏紧手中的缰绳却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低头摊开掌心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和虎口一片通红,甚至因为缰绳表皮的倒刺而出现了一些小红点。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眉心紧皱。
而耳旁也终于传来了少女的声音,她迎着风迎着夜色,徐徐说道:“不知道啊。”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星空,没有注到谢池南的异样,头上的白纱被风吹得有些晃荡不止,只不过没有影响她的视线,赵锦绣也就懒得管,她就这样一面握着缰绳,一面仰着头,漫天星辰之下,她由造物主偏爱出来的脸上挂着几许笑,声音也是未染哀愁的明媚,就连那双杏眼也仿佛晃荡着盈盈温柔的水波。
“我以前问过阿娘。”
谢池南不愿让赵锦绣看到自己的手心,虚虚一握藏住伤口后,偏头看她,“什么?”
赵锦绣没看他,只依旧看着头顶的星空笑道:“问她什么是喜欢呀。”
“郁姨是怎么说的?”
“阿娘说喜欢和爱原本就是这世上最难定义的东西,她没嫁给我阿爹的时候,也想过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赵锦绣想到自己从前窝在阿娘怀里,她语气温柔和她说过的那些话,也就那么徐徐地和谢池南说道:“她说她喜欢温润如玉的男子,喜欢读书好有学问的,喜欢他的脾气如清朗的风。”
她阿爹倒也算是上是各个都占全了。
可阿爹身上也有不少是阿娘成亲前不能接受的东西,比如阿爹就格外爱吃醋。
阿娘家中表哥不少,还有一个从前就格外爱慕阿娘,也因此,阿娘每次回娘家,若那表哥不在还好,若在,阿爹知晓后必定是要赶过的,有时候还要故握着阿娘的手当着阿娘那位表哥恩爱,也不管对方下不下的来台。
甚至在她那位表舅成婚后,阿爹还维持这样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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