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绣在此之前从未像今日这样恨过一个人, 可今日她眼前的这个人却屡次触及她的底线,她好不容易才把她的少年从泥潭里拉出来,好不容易才让他重新振作, 好不容易才从他的身上窥出几分过去那样意气风发的影子。
燕姨和他的关系也才缓和一些。
可这个人, 这个人却想把他重新打回泥潭!
凭什么!
她不准,也不允许这世上有任何一个人再让他变回过去的模样!
他有错,她可以陪他一起承担, 可他不该被这些曾受他庇佑还倒打一耙的人如此指责!赵锦绣捏紧手中的缰绳,重新面向众人, 沉声,“当年谢池南几次领战,歼灭敌军数万,如果不是他和他的父兄还有那些将士在外拼杀,你们以为这世上还有雍州城, 还有大汉?!”
若连家和国都没了,他们又如何能在这品谈众生, 道他人的过错!
享受着别人用鲜血换来的太平, 却还在这指点江山, 他们凭什么?!
原本议论纷纷的那群人因为赵锦绣这一番话都停下了议论, 明明看不到少女的眼神,可他们却愣是在她的注视下生出一种羞愧的心情, 这让他们根本不敢与少女对视,他们低下头或者撇开脸, 慢慢地, 忽然也有那么几道声音传出。“我当初曾跟着二公子一起打过匈奴,二公子虽然年纪最小,但只要敌军到来, 他永远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我也跟过二公子……”
“我也跟过,二公子还救过我!”
还有老人沧桑的声音,“如果没有二公子,当年我们根本没办法那么轻易打退匈奴,是二公子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
……
这些声音起初很少也很轻,可慢慢地,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说这样的话。他们这些人,年长的甚至年迈的,大多都上过战场,他们曾亲眼目睹当年那一场可怕的战役,自然也见过谢池南在战场上英姿勃发的模样。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精疲力尽,要不是还提着一口气,估计随时都会倒在地上,只有那个十二岁的少年永远那么有活力。
他朝气蓬勃,如新生的朝阳,仿佛永远不会感到疲累。
其实他们也没和他说过什么话,除了打仗太累没力气开口之外,其实也有些不大敢,少年有那样的背景,即使年少也让人不敢小觑。
可他们永远记得少年一杆长.枪掀翻匈奴人的情形,也记得他们摔倒时被匈奴人围攻,少年冲过来救他们的情形。
谢家二公子骄傲自矜,却也舍己为人,他不会因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便放弃你,只要他看到,无论再远都会拼死一救。
当初打仗情况那么艰苦,可若碰到饿得渴得快晕倒过去的人,二公子还是会把手里仅剩的水和粮食匀出去给他们。
旁人问他怎么办?
他也只是看着他们傲气一笑,“难不成二公子还能少了一口吃的?吃你们的,吃完了,我们就继续战!”
这就是谢二公子,这就是谢池南。
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有这样一个念头,谢家一门果然值得他们尊敬,即使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也足以让他们誓死跟随。
那是什么时候起,他们改变了这样的想法呢?又是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和别人一样嘲笑他的不好,觉得他不配做谢家人呢?记不清了,或许是人云亦云,又或许是微弱的反驳总是被更大的声音压过,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不再反驳。
这世上仿佛总有那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少数服从多数。
谁的声音响谁就是对的。
可他做了什么吗?众人仔细回想,竟是怎么也想不起他究竟做了什么不好的。
那么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去嘲笑他呢?何况便是他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他们有这个资格去嘲笑他吗?谢家少将军的离世是他想看到的吗?如果不是匈奴侵犯他们,他们会死吗?
不去怪屠杀的人,却怪起了保护他们的人,这又是什么强盗理论?天上的落日越来越偏了,而众人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愧色。
身后傅玄、陶野也都在此刻站了出来,他们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围绕于赵锦绣和谢池南的身边。
陶野小脸绷得有些紧,就跟个护犊子的虎崽子似的沉着脸看着众人,仿佛他们再说谢池南一个不好,他就要冲出去揍他们了。
傅玄倒是没看他们,而是盯着魏垣问,“魏垣,当初谢池南上战场保护雍州城百姓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是他第二次被质问了。
面对那个不知名姓的红衣女子,魏垣一时忘记回应,可面对傅玄,他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傅玄打断,“你想说那个时候你不在雍州城,想说若发生这样的事,你也能像他一样保家卫国?”
“可你,真的能吗?”
此时的傅玄再无平日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神情淡漠,目若寒潭,明明只是很平常的话,却让魏垣在他这样的注视下连回应一句“能”都做不到。
他的确不能也不会。
他凭什么要这么做?那群人的贱命有他的尊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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