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杭翻进屋里的时候,医生刚走,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床边,颤抖着去摸她苍白的容颜。
林厌静静躺着,脸色苍白如纸,因为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脖颈过分纤细白皙,青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肩头缠着纱布,手背上连着留置针,胸前的衣服上贴满了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电极片。
要不是氧气面罩里腾起的阵阵水雾,以及生命监护仪上还在跃动着的数字,她几乎要以为,这个人要离她而去了。
宋余杭把头抵上了她的额头,跪在地上,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从刚刚开始就克制不住的鼻酸又涌了上来。
她向来是流血不流泪的人,却在林厌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暴露了自己的软弱。
宋余杭抹了一把脸,想离开,却见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宋余杭既紧张又喜悦,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林厌,林厌……”
她小声叫着,握紧了她的手,没指望她会醒,只是身体有反应的话,会不会也说明,她现在做的一切说的话她都能感受的到?
林厌只觉得做了好长的一个梦,身体沉在泥沼里,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直到熟悉的声音破开了混沌,引领她走向光明。
林厌奋力抓紧了那一丝温暖,向上游。
宋余杭看着她抓紧了自己的手指,几乎快喜极而泣了。
“林厌……”她再一次把头抵上了她的额头,喟叹着叫出了她的名字。
林厌缓缓睁开了眼,原来……不是梦啊。
她眨了几下眼睛,看着熟悉的脸,毫无征兆地开始流眼泪。
宋余杭见不得她哭,只觉得她一哭百炼钢就化成了绕指柔,五脏六腑都搅着疼。
“别……别哭……哪里不舒服……林厌……别哭……别哭啊……”她七手八脚替她揩着眼泪,像个毛头小子一般略有些急躁。
林厌想笑,勉强瘪了一下唇,把头埋进了她的肩窝里。
宋余杭侧过身,揽紧了她:“没事……没事的……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嗓音放的轻,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感受到滚烫泪水落进颈窝的时候,自己也眼眶一热。
她几乎是想要立刻马上带她走,永远不分开。
宋余杭咬着牙,才勉强克制住了这股从血液深处涌上来的冲动。
“十四年前你所经历的,不介意让你再经历一次。”
而重逢带来的短暂的喜悦过后,林厌想到林又元的这句话,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她哆嗦着嘴唇,从她怀里离开,吃力地抬起了手,往外推着她的肩膀,摇着头让她走。
宋余杭也摇头,再一次扑上来抱紧了她:“我不走,我不走,我说了,你打我骂我都不走,只有死亡才能将我带离你身边。”
林厌激动起来,微微喘着粗气,氧气面罩上腾起了水雾,眼眶是红的,眼神却又凶又狠。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往外推着她,挣扎着,衣料摩擦间她肩上的纱布又开始渗血,手背上连着的留置针扯松了,开始慢慢往上回血。
宋余杭瞬间就红了眼眶,低声嘶吼着,一把按住了她:“你别动!”
那眼神也又凶又狠,像是要吃了她。
林厌一怔,还没回过神来,面上一松,氧气面罩已被人掀了开来。
她瞳孔微缩,她的脸慢慢放大。
“唔……”
如果说上一次在废弃的医院里是你情我愿的话,那么这一次就是宋余杭单方面的碾压和惩罚。
太具有攻击性和侵略性了。
林厌根本无力招架。
她在乘人之危。
她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瞅到了一个空隙,发狠咬了下去。
宋余杭吃痛,仍是没放开她,直到她快要真的喘不过气来,宋余杭才放开了她的脑袋,退了开来。
彼此都喘着粗气,尤其是林厌,眼角都红了,眼底全是水光,恨不得杀了她。
那苍白如纸的面容也染上了胭脂,尤其是唇,被她弄得娇艳欲滴,好看极了。
宋余杭心满意足,拿手背揩掉唇角的水渍,也顺便替她把唇边牵连出来的东西擦掉。
林厌羞愤欲死,硬是憋着一口气冲破了牙关,从唇齿间蹦了出来:“我、杀、了、你。”
宋余杭失笑,她抬手,林厌下意识闭眼歪头浑身紧绷。
“躲什么,盖被子而已。”
她替她掖了掖被子,把回血的那只手放低。
“……”要不是她现在四肢无力,身上还连着仪器,林厌能跳起来打爆她的狗头。
“生气啦?”宋余杭深谙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真谛,轻轻把她的脸捧了起来,让她看向自己。
林厌憋着一口气,硬是不看她。
宋余杭失笑,目光又落到了她的唇上,还在回味着唇齿相依带给她的悸动。
那一瞬间仿佛灵魂都为之震彻了。
警官的眼神暗了暗,知道不该这么折腾她,还是情不自禁把指尖压了上去,来回抚摸着。
“我都听到了。”
林厌浑身一震,想把她的手拍掉,又惦记着她的话,等她回过神来,宋余杭已经把她的手也摁着了,牵制得死死的。
林厌咬牙切齿:“听到了还不快滚。”
“我滚了你怎么办呢?”宋余杭叹气,看着她的唇在她的抚摸下又恢复了血色,很满意。
“你昏迷的时候,我天天来,某个人可是睡着了还会哭的。”
林厌想起了她放在自己掌心里的扣子,以及后来陆陆续续在枕边发现的小东西。
她每次都会让林管家偷偷藏起来。
林厌心一热,嘴上倒还是不饶人的:“关你屁事,哭阿猫阿狗阿三阿四也不是哭你。”
“哦,那为什么不把我的指纹删除了呢?是特意留下来让我私闯民宅,夜会情|人的吗?”
她刻意咬重了后半句话。
林厌腾地一下红了脸,张口就咬,牙齿细细磨在骨节上,反倒有一种奇异的美妙。
她是想报复,宋余杭想的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时时刻刻都在挑战她的底线,就连重病在身都不放过她。
刚刚的那个已经快要让她绷不住了,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林厌面前压根不值得一提。
她到底懂不懂这样意味着什么?
林厌懂当然是懂的,故意的罢了。
宋余杭肺都要给她气炸,喉结上下翻滚着,低咒出声:“我艹。”
几乎是有些粗鲁地拿回了主动权。
林厌眼神终于有了些神采,唇角挂上了得意的弧度,略扬起了下巴,看着她。
宋余杭磨牙:“你等着,等你好了,死定了。”
“谁死还不一定呢。”
林厌不甘示弱,宋余杭懒得跟她计较,从床头柜上的保温瓶里倒了一杯温水给她润润嗓子。
她微微把床摇起来了点,让她能躺得更舒服些。
宋余杭替她举着杯子,看着她小口小口啜着,一边开了口:“林厌,你信我吗?”
林厌浑身一僵,别过脸示意不想喝了。
宋余杭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回来捧起了她的脸。
四目相对,彼此的瞳孔里映出了对方的样子。
“我叫宋余杭,不是陈初南……”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压根不想再提到这个名字,将她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血淋淋地撕了开来。
林厌哆嗦着嘴唇,别开了视线,眼里含着水光。
宋余杭没松,仍是捧着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
“我有自保的能力,我不需要你为我好,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尽快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交给我,我会带你出去的,我保证。”
说是养伤,却不许其他人靠近,收缴了手机和外界彻底失联,其实就是变相软禁罢了。
每每想到这里,宋余杭对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总是提不起一丝好感。
即使,他是林厌的父亲。
见林厌不答,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又揉了揉她的脸。
“你听话,别多想,好好养伤,你能下地走路的那一天,就是我带你出去的时候。”
“我……”林厌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正要开口,宋余杭已堵住了她的话头。
“我知道,你担心我,你和我交过手,你觉得几个小毛贼能近的了我的身吗?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也能保护你。况且,你父亲即使位高权重,政商两界都有人脉,但我好歹也是市公安局正处级的干部,明里他抓不着我的错处,暗里,更不可能找到机会对我动手,反倒是他,做生意的最忌讳什么,你知道吗?”
警察,城管,治安,巡防,消防验收……三天两头上门检查,烦不胜烦。
林厌咬牙切齿:“学聪明了还,以前不是最不屑使这些花花肠子的吗?”
到底是林厌,除了这点,还敏感地抓住了她话中的另外一个重点。
“你怎么突然提了半级?”
宋余杭一怔,脸上笑容就淡了下去,但她掩饰得极好,没让林厌看出来什么不妥。
现在还不是告诉她张金海牺牲了的时候,毕竟是她让他们先走的,宋余杭怕她心里愧疚。
“这不是案子破了,立功了吗?技侦集体三等功,你也有,还是先进个人,回头把奖章拿给你。”
“得了吧,我才不想要呢。”
每一块功勋章的背后都是数不尽的血与泪,与再也挽救不回来的生命。
宋余杭看她黯然,又把床摇了下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她该走了,也该让她好好休息了。
林厌的手指勾住了她的衣服。
宋余杭失笑,难得看她小女人脾气一次,微微俯身又和她温|存了一会。
“好了,你该睡觉了。”
林厌咬紧了下唇:“你……”
“我还会再来,也会注意安全的。”
宋余杭知道她要说什么,率先安抚着她的情绪,替她掖好被子。
“把手给我。”
宋余杭不解其意,仍是乖乖把手伸了出去。
林厌看了看四周,她不知道这个房间装没装监控摄像头,也不知道安没安窃听器,因此她选择了最稳妥的一种方法。
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林厌把她的手掌合拢起来:“记住了吗?”
宋余杭点头,又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使劲捏了捏给她安慰。
“放心吧。”
“要是遇到危险,或者需要帮助,去找他,他会帮你的。”
宋余杭知道,这个人不是林管家,不是林舸,不是林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她自己彻彻底底的心腹。
林厌交出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一股暖流涌上胸腔,宋余杭又把人抱进了怀里,她真的是舍不得离开她一分一秒,亲了亲她的脸颊,蹭了又蹭。
毛绒绒的头发拱在脸上和脖颈间,真的很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林厌失笑,主动推开了她:“快走吧。”
宋余杭恋恋不舍起身:“明天见。”
林厌点头:“嗯,明天见。”
***
监控室内的大屏幕上映出了有人身手敏捷地绕过安保,从围墙上翻了出去。
明明前几天钻的还是狗洞。
林又元嗤笑,抿了一口茶水,搪瓷盖子若有若无碰撞着杯口,发出轻响。
秘书点头哈腰地:“林总,要不要找人教训一下……”
“教训什么?人家可是市局的二把手,省公安厅面前的大红人,抓不到狐狸反倒惹得一身骚。”
“那……那就让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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