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随之而来的是脚步声,两个人,军靴特有的那种声响,很容易能认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抬起头来。
——然后正对上陆沨的眼睛。
“我的天。”陆沨身后的年轻审判官也看着他,道:“我们以为你没在。”
“我……在的。”安折看着陆沨的眼睛,他心中有隐隐的不安,低声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他第一次在陆沨的神态里看到那种东西,虽然这人的外表看起来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不是寒冷,很……沉。
陆沨道:“没事。”
他的通讯器传来声音:“情况怎样?”
陆沨:“确认安全。”
“收到。”
安折的不安逐渐放大,他仰头看着陆沨,陆沨也看他,但没说话。
就在这时,柯林忽然语声颤抖嘶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列车员:“驱散仪还是失效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学过物理,超声波,超声波是声波,声波传递要介质,现在大雨,空气温度密度气压全变了,介质变了,要重新调频率参数——但是,但是——”他扑过去,死死拽着列车员的胳膊,眼睛发红,浑身颤抖:“但是驱散中心没了,没办法调频了,是不是?原来的频率在大雨里失效了,是不是?”
他颤抖的话音活下,前面车厢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砰!”安折旁边的玻璃也猛地被撞了一下。
一只黑色的飞虫混着雨珠狠狠拍在了列车的玻璃上,安折看向窗外,飞虫六对血红色的复眼死死盯着他,他与这只有人的头颅那么大,胳膊那么长的虫子对视,然后目视着它在雨中飞起,撞向另一边窗户。
乒乒乓乓的撞击声连续不断在整个列车外响起,一声尖锐的鸣笛后,安折看见车窗外面,荧光色制服的地面指挥员猛地打了一个“向前”的手势。
震颤声和轰鸣声一起响起来,几声“哐当”声响过后,列车缓缓启动,向前驶去。
柯林大叫一声,握着通讯器昏倒过去。
而那个地面指挥员,则被无数只大大小小的虫子一拥而上,雨幕里这些虫子也变成了模糊的影子。仅仅是五六秒过后,他的躯体就在这些影子的包围下,轰然向前倒在了地面上,溅起一片带血的水花。
列车的速度逐渐加快,转过一个弯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安折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他站起来,对着后面的车窗。
黑影。
铺天盖地的黑影,圆形的,长的,不规则的,地面上蜿蜒着的巨大蠕虫,和能够快速移动跳跃的,有巨大镰刀的昆虫。它们什么时候来的?或许就在大雨开始的那一秒。
车顶哐当作响,车窗的外玻璃出现几道裂缝,内玻璃还在。
列车速度加快,向前飞驰而去,安折抬头望整个城市。
天上下的并不是雨。那些铺天盖地的东西——是混了血液的红色和绿色的雨滴、怪物、怪物的肢体、人的肢体的混合物,车窗隔绝了一部分声音,他仍然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惨叫,还有车厢里面其它人干呕或颤抖的声响。大雨开始后,他在车里待了十分钟,他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一场什么样的屠杀,现在他能想象到了。
有多少人活着,多少人会死?
他想象不出,他看不见整座城市,
“基地昨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年轻审判官低声道:“转移年轻有效人员是应急手段的一种,只是我们没有想到,意外来得这么快。”
他声音有点哑:“抱歉。如果多给我们几天,军队或许就能够收回驱散中心,但是……”
但是没有时间了,谁都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安折知道他想说什么,就像在深渊里,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他将手贴在车玻璃上,车玻璃被血染了一层红色,混着一些组织的残屑,他看着外面,呼吸微微急促。
就这样,列车飞速驶离6区,血水渐渐淡了,车窗也被冲洗干净,变回透明。
在深渊里,他见过无数怪物的撕咬、挣扎、受伤和死亡。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这样单方面的屠杀,顷刻间的沦亡。
他前面那人声音颤抖断续道:“就……这样,就……没了?”
就没了。
只需要一场雨。
安折看见成群黑色的飞鸟从视线最上方的边缘朝6区飞过去了。
又过几秒,他才注意到那些飞鸟的翼翅平展不动,向前直线行进,不是飞鸟,而是人类的战机——它们从主城的方向来,朝6区去,不出一分钟,已经悬停在6区警报塔的正上方。
他想这或许是主城对卫城的援助。
于是他问:“要救人吗?”
“人类基因不能被怪物获取。”他听见陆沨道。
陆沨的声线平稳中带着一丝冰冷,几声脚步声响起,他也来到后窗前,站在了安折背后,安折能听见他的呼吸,很近的距离,他只要往后稍稍一退,肩膀就会碰到陆沨的胸膛。
他听见陆沨对通讯器说了一句:“准备。”
是的,人类的基因不能被怪物获得,每当多一个人死去,世界上就会多一个或很多个具有高级智慧的异种。因此,无论是在野外还是基地,一旦出现感染,必须立刻击毙,即尸体也要在焚化炉里销毁。所以,此时主城要派出兵力尽可能从外城救人,避免更多人被虫子感染——安折这样想。
他道:“......嗯。”
诗人和肖老板都在里面,希望他们能被救出来。
耳畔忽然响起轻轻的衣料摩擦声,陆沨伸出了手。安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看着前方的画面,列车驶出了建筑区,进入到外城和主城间空旷巨大的缓冲带。6、7、8区林立的建筑在他视野里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在雨雾中变成一片灰色的丛林。
一团刺眼的白光忽然从那里亮了起来!
安折本能地眯了眯眼,但强光仍然透过眼皮照进来,他眼前一片猩红明亮,然后突然归于黑暗——陆沨的手完全盖住了他的眼睛。
寂静和黑暗里,安折的感官无限放大,三秒钟后,列车的地板、整个地面,忽然轻微震了一下。
银白的列车沿既定的轨道快速向前驶去,就在它的末尾车厢离开外城区域那一刻,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从6区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