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写信（二）

    短暂的沉默过后，覃风扬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我，他说里面装的都是还未使用的邮票，今后见面的机会少，卷子和答案都难免要邮寄，为了给我省点开支，他自己负责邮费。

    湘湘说：“不错，想得真周到，你就不怕千千用它给别人写情书？”

    覃风扬并不是一个擅长开玩笑的人，他一本正经地说：“反正都送给了千千，她想怎么用都是她的自由，我不干涉，等我算好日子快用完了，就再邮寄一些来。”

    我没有推辞他的这番好意，因为我知道，要是我不收，他也就不能安心接受我的帮助，只是在整个交流的过程中，我虽然会想到曾经老师们误会我们是一对，但并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于是我更加笃定，对沈家山的喜欢的确跟其他人不一样，哪怕经过了分离，每当我想起他，都不自觉地会脸红心跳。同时，我也很庆幸，覃风扬从没有向我提起过老师们的那场误会，大概作为当事人，他自己也并不知道吧，这样挺好，否则，我和他也就很难简单地相处下去了。

    我一直都希望自己的感情世界是简单的，没有多角，没有纠葛，没有误会，没有伤害。

    一生只爱一个人，一生只被一个人所爱，才是我最想要的。

    一周后，我把所有月考卷子的参考答案写下来，邮寄给了覃风扬，从校门口的邮筒回来的时候，我突然就想给沈家山写一封长信，告诉他我一直都很喜欢他，希望他不要忘记我，也不要交女朋友，等我们都上了大学，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恋爱一场，然后就像很多美好故事的结尾，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写信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因为我知道这是个大胆的举动，也是个愚蠢的举动，因为说不定，沈家山对我并没有意思，有可能他会像以前一样，找一个要好的女同学，请她帮忙写一封拒绝的回信，更何况，我们现在的年纪，所有的精力都应该放在学习上，我实在是不该打扰他，也不该打扰我自己。

    就这样，写信告白的念头又悄悄被我打消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几天后，我却收到了沈家山的来信，足足写了两页纸，随信还邮寄了几十张邮票，我很认真地从头读到尾，没有爱意，也没有思念，倒是有一份不易察觉的妒意和愤怒。

    他在信中说，为什么我和湘湘都没有想到要把月考试卷寄一份给他？难道在我们的心目中，他就真的烂泥扶不上墙吗？都是同学，我们不该厚此薄彼，虽然他现在是在民办高中读书，但是学长学姐中，也有通过自己努力考上重点大学的，他虽然并没有这样的奢望，但是考上一般本科或是大专还是有可能的。另外，他还表达了另一层意思，学习好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好，是人就有缺点，造物主是公平的，不会让一个人永远倒霉，永远处于下游……

    我看着信，有些开心，又有些愧疚，开心的是，沈家山会因为卷子的事情这样愤怒，说明他还是很在意我和湘湘的看法，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觉得挺开心，愧疚的是，初中毕业后，我在小卖部接电话，覃风扬要我将来把卷子寄给他，我就应该想到，可能沈家山也有这样的需要，我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他，但是又真正为他做过几件事？

    感情的事，果然是经不起推敲的。

    趁着宿舍还没有熄灯，室友们又还在打闹，我坐在床上，赶紧摊开纸写回信。

    本来我很想写“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或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多么美好的句子，朗朗上口又热情奔放，也许在特殊的语境里，它们所表达的并不一定是爱情，但若是理解为爱情，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只可惜，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一切都是奢侈的，我不能写这些直白的句子，我必须把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为了沈家山，也为了我自己。

    我写得很快很顺利，因为总觉得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而且对于我这种性格偏内向的人来说，写信真的是最好的表达方式，我完全可以把那些思念和爱意藏在字里行间，若他足够聪明，哪怕通篇没有直白的话语，也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可是我又知道，不该对他期望太高，因为在感情方面，同龄的男孩似乎总比同龄的女孩晚一步，他可能看不到我打的哑谜，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不该在这样的年纪让感情泛滥，我可以喜欢一个人，却绝不能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忘了学业，没了自己。

    所以最后，我的措辞都特别含蓄，通篇都是同窗情和学习经，除了我自己，谁也看不出来我竟然还藏了很多心思。

    这天晚上，我又梦见了沈家山，他的样子非常清晰，连嘴唇上有多少胡须都看得见，我们是同桌，这是一堂英语课，他想起前天在晚报上看到的一则冷笑话，迫不及待想要说给我听，我们把书撑起来，头埋在书里，以为这样老师就看不见我们了，于是就肆无忌惮地抿嘴笑着，这时候，英语老师走到我的课桌旁，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她点名要我朗读课文，我站起来，紧张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正在老师要发作的时候，沈家山突然站起来，流利地帮我读完全文，同学们都鼓起掌来，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我就这样醒来，满是恐惧和歉疚，这以后，我还做过很多关于英语老师点名朗读课文的梦，梦里的我，没有一次能从容面对，直到现在，都没有打破过这个魔咒。只是奇怪的是，在所有这些我因为英语而不知所措的梦里，旁边都有沈家山，他要么一本正经地替我解决问题，要么就插科打诨，让老师们哭笑不得。

    在梦里，他似乎一直都是我的救星，从没有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