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公子了,可以放我下去了。”
苏世誉瞥了她一眼,将她放下,理了理袍袖,“许久不见,你崴脚的演技还真是越发精湛了,若不是知道你每次要支开旁人都用这招,连我几乎都要被你给骗过去了。”
“哪里哪里,”澜依连声谦虚道,“只可惜这次还是没能正好跌进公子怀里。”
苏世誉笑了声,“若是如此,下次我不扶你便好。”
“不不不,那怎么行,公子这般君子,还是要怜香惜玉一下啊。”澜依厚着脸皮道,顿了顿,又忍不住问:“方才那位该是楚太尉?”
“是他。”
“……果然名不虚传。”澜依不由后怕,“虽然不知是为何,但凭他方才看我的眼神,如果不是在街市上不便下手,我绝对就已经横尸在地了。”
苏世誉轻轻一笑,并不答话,而是顾自拿过茶盏落座,“说正事吧。”
澜依正了神色,撩袍跪下,恭敬道:“属下参见公子。”
这世上培植势力的办法多不胜数,有楚明允一手严密组建的影卫,也就有苏世誉手中的门客,并无太多拘束,人人融于无痕,在天下织成一张隐秘罗网。
“依照规矩,行经你们所在之处我自会联系,这次怎么来寻我?”苏世誉道。
“不瞒公子,我早在城中布满了眼线,公子今日一出现在渡口就有人来通知我,我这是半分也不敢耽误地赶来见您的。”
苏世誉微皱眉,“这么着急,是朝中出事了?”
澜依摇摇头,“朝中并无大事。苏毅管家之前发信来说与公子失联,派去传信的人都没了下落,管家担心您出事,再三叮嘱我确认您的安全。”
“可我出发以来都从未收到过信。”苏世誉道。
“管家给我的信里还说同时又派了三人沿途寻您,公子难道也从没见过?”澜依惊诧道。
“……看来是被人阻截了。”答案早在心中随话音浮现,苏世誉捏着杯盏沉默片刻,末了敛眸轻笑了声,饮下茶水。
澜依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忽地想到什么,“对了,”她道,“属下疏忽,虽无什么大事,但管家有在信中提到件事。公子离京后,朝中推举补任魏松户部尚书职位的人选,管家不知公子意思,不敢擅自动作,争执许久,最终落在了楚党手里。”
“我知道了。”苏世誉淡淡道,“你安排一下,另找人来转达消息,其他的我会想办法解决。”
“是。”
苏世誉搁下茶盏,起身道:“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澜依跟着起身,送了他两步,到门前实在又忍不住出声:“公子。”
“怎么?”
“那个……”澜依移开视线,吞吞吐吐道:“公子,这次怎么不见苏白跟着您呢?”
苏世誉看着她,了然笑道:“你想见他?”
“鬼才想见那个没脑子的,”澜依脱口而出,“他不在感觉清净不少,我就随便问问。”
苏世誉笑道:“我也想着你大概不愿见他,就让苏白呆在长安了。”
“什么?”澜依猛地看向他,“公子,不、不能这样吧,我其实也没那么烦他……”
“你们两个一见就吵,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澜依盯着他,半天,满面纠结地憋出一句,“别啊……”
苏世誉不禁摇头笑了,抬步离去。
“公子!”澜依在身后急道。
“苏白跟车队在后面,再过几日大概就到襄阳了。”他不回头地道,语气温和,身影已走出老远。
江面上波纹粼粼如碎金,水光映山色。楚明允视线似落在遥不可及之处,素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在船舷上,顾自出神。
出乎意料。
又或者是苏世誉那清心寡欲的模样看得久了,才会忘了这点。并未娶亲并不代表他没有意中人,早有婚约而久久拖延的大有人在,更何况历来多的是朝廷官员为保家眷安稳,隐而不提。
苏世誉心防远高于长安的百尺城墙,又何止固若金汤。因此他不急,他说来日方长,他能对旁人的觊觎不以为意,他有足够的耐心等苏世誉相信。
却从不曾想过,那个石头般的人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看重。
手指落在船舷上,不觉微微扣紧。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楚明允转过身去。苏世誉停步,向船舱里扫去一眼,复又看向他,笑道:“还没用晚饭?”
楚明允点点头,“不是说了我等你?”
苏世誉淡淡一笑,唤来侍女温酒布菜,他与楚明允在桌旁对坐,却无端沉默,各有所思。
半晌,楚明允忽然开口,“你打算再多留几日吗?”
“这倒不必,明日就可继续行船。”苏世誉笑道,“楚大人放心,不会耽误行程。”
楚明允撑着下巴,偏头瞧着他,目光仔仔细细地落在他脸上。
苏世誉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放下杯盏起身,“我先回房了,楚大人早些休息。”
儒白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后,窗外落日坠入江心,天色暗下,灯盏点起,遥遥地听闻绣楼隔江传来的歌。又是那阙曲,唱着: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楚明允俯在桌上枕着自己手臂,忽然伸手拿过苏世誉的酒盏,将唇印上杯口,慢慢饮尽了酒,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