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雪骥一边回应,一边也在观察着留在原地的那名小道士,心下暗忖:“在师父因伤遁世以前,庐山乃是整个江南道绿林的大本营,而江南道,在当年可是号称‘天下绿林第一道’,何其的辉煌鼎盛……而如今看来,却真是有些没落了,山脚下连一个放哨的也没有,直到此处,才遇见了守山之人……”
没过多久,去通传的那个小道士尚且未见回返,就听头顶上陡然传来一声悠远飘忽的清啸——
“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
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
这声音分明很远,但听在三人耳中,却是无比的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印在了心里。
而且暗合音律,听起来抑扬顿挫,饱含真情。
赵雪骥暗吃一惊,“千里传音,来人好深厚的内力……”
忙向沈闻道看去,却见沈闻道眼眶湿润,嘴唇嗫嚅,终于镇定下来,竟也运起内力,似在回应那人一般,振声长啸——
“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只听啸声,如同响雷一般骤然而起,惊起鸦雀无数,又在群山之间回响起来,滚滚滔滔、良久不绝,同样的饱含深情。
那声音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才又重新响起,却已十分之近,就从三人身旁的那一片林莽幽深的山林之中传来。
“哈哈哈……十年执着踞一隅,守得云开见月明!”
随着一阵爽朗的长笑,但见一团白色的旋风卷动沙石腐叶,直从斜上方的山林之中冲出,将要袭至三人身前十余步时戛然而止,沙石落地,腐叶飘离,现出了真身。
赵雪骥注目看去,但见其人头戴一顶两仪冠、身披一袭流云帔、轻衣缓带、手持麈尾,乍一看,端的是玄门高人、丰姿仙骨;再一细看,才见其人面生细纹,两鬓见霜,年纪已然不小。
身后的小道士大吃一惊,赶忙上前,行大礼参拜,口呼:“拜见观主。”
拜倒在地,一时间汗流满面,更有些惊心动魄;实在想不明白平日里最喜洁净、已到了偏执程度的观主大人,怎会如此冒冒失失的,就从野径赶了过来?难道和那个背着长匣的灰发人有关?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那人两眼直盯着沈闻道,眼中再无余物,随手一挥麈尾,道:“本座要招呼朋友,你且回去,此间之事不可声张。”
“是,观主。”小道士怀着满心的疑窦,匆匆而去。
那人凝视着沈闻道,长久无言,眼中却逐渐生出一层水雾,终于颤抖着双唇,道:“大哥,九年,九年了,我道兄弟们苦苦等待了九年……你终于不负众望,终于回来了!”
“听涛,怎么连你,也变老了……”
沈闻道看着那人霜白的两鬓,想起往事,感慨万千,喟然一叹:“是啊,江南西道,我沈闻道回来了。”
那人眼中精光猛涨,上前一步,须发凛然,大声道:“九年前,赤练山一役,江湖风传瓢把子饮恨拜火四圣手下,大哥亦是尸骨无存,江南的众兄弟们一时间心如死灰,只差一些便作星散……只有我和二哥,一直坚信你定然还在人世,就算那韩星垂突然背叛,以瓢把子和大哥二人的联手之力,若是一心想走,又怎会杀不出来?!这其中疑点重重,还望大哥亲口说明!”
听到那人说及‘赤练山’三个字,沈闻道脸色一寒,周身衣物无风自鼓,猎猎成声,但很快又平息了下来,念及旧人往事,点点哀意侵占瞳孔,滋味甚是苦涩,说道:
“当年在上赤练山前,我和连大哥已然身中‘黄泉露’,却犹不自知,兼之韩星垂的倒戈一击甚是凌厉,我在猝不及防之下,受创已深……就在那时,埋伏已久的拜火四圣齐齐现身,眼看情势已无法挽回,为了给我创造出一线生机,连大哥不顾毒性发作,以死相拼,才保下了我这条残命,随后为了祛毒,我又孤身前往关外找寻药圣,嘿,不愧为天下第一奇毒,即令药圣亲自施救,也整整耗去了我十年岁月……”
“啊,果然是黄泉露,好啊,好一个窝里反的剑南道!”
那人又是恍然,又是大怒,转眼之间,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哪儿还有适才的仙风道骨?随着眼中厉色愈浓,接着道:“韩星垂背信弃义,剑南道甘为走狗,拜火教狼子野心,此三者为祸何甚?如今大哥既然归来,也该是时候一一清算了!”
沈闻道一扫阴霾,正色肃声,“此言是极,江南绿林与拜火教积怨之深,早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如今伤愈复出,首先要聚拢旧部,重振旗鼓,只待时机成熟,即是再上赤练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