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 龙爪峰依旧人声鼎沸。
看到这番景象,其他寺庙道观都吓得不敢打开门, 想要躲过这场祸事。
僧人道士们都在山里开辟了几块地, 种了蔬菜瓜果,可是平常用的米粮油盐仍然需要下山购买。原本他们打算靠着地窖里的存货熬着, 可是这些江湖人并不跟他们讲道理, 见到了这些庙宇道观就过去把门擂得震天响。
其实真要是寻常百姓家, 他们倒不会这么直接。
出家人嘛, 理应大开方便之门, 这些人行走江湖经常在荒郊野外奔波, 习惯了在道观寺庙里借宿, 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丢出那么十几个铜钱, 就要吃要喝,也不管够不够使。
僧人道士们稍有怠慢,他们便要发怒。
这些可都是一巴掌能把桌子拍断成两截的主儿, 身上带着兵器, 凶神恶煞的,瞪起眼睛来就跟要吃人似的,谁敢招惹?
于是僧人道士们苦着脸开了厢房, 把人请进去歇息, 回头一算,存粮被吃了许多,连柴火都要不够了,这可怎生是好?
“再忍忍吧, 官兵明天便来了。”
“那能抵什么用?这些江湖人都很油滑,官府的人来了他们就溜掉,等官府的人走了他们又大大咧咧地住进来,赶也赶不走,这样下去怕是庙都要被吃穷了。”
太京富庶,龙爪峰的香火向来旺盛,这些寺庙道观的底子很厚,一时半会是吃不穷的。他们更怕这些江湖人斗殴起来砸毁物件,或者干脆提刀杀人。
怕什么就来什么。
捞不着宝藏,再碰上昔日的仇家,可不就打起来了吗?
这般闹了一通,众人留下打得稀巴烂的院子,拖着兵器气哼哼地回厢房睡觉去了。
寺庙跟道观的人欲哭无泪,纷纷派了人下山去官府报案,也不敢等到明天早晨再出发,天知道多拖半日还会出什么事。
这些人提心吊胆地走着夜路,随后发现山中到处都是江湖草莽。
——口音还特别杂,好像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这么多江湖人聚在一起,到底干什么来了?
想起白日山上又是“地动”又是暴雨的,加上连着两日天现异象,实在令人不得不多想。顿时有人大着胆子偷听了一番,随后就被厉帝陵宝藏这五个字震得目瞪口呆。
“不可能,龙爪峰上什么时候有帝陵了?”
“这可真没准,从来没人发现过陈厉帝的陵墓。”
“真是笑话,就算真的在这里,这些江洋大盗是怎么知道的?看风水点墓穴,怎么说都跟他们无关吧!”
“这……不管真假,还是速速下山,让官府把这些人撵走。”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摸着黑继续走山道。
结果走着走着,熟悉的山道似乎变了样,最后连石阶都不见了。
有的人直接迷失在了林子里,还有一些人因为方向缘故没有选择六合寺附近的山道,倒是顺顺利利地下了山。
刚到山下,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无数火把涌了过来,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那些原本在山脚附近等消息的江湖人纷纷奔逃,武功不济的当场就死在了冷箭之下。
“怎么回事?”
到处有人在问,或愤怒,或惊骇。
金凤公子当机立断,命人都往山上撤。
反正龙爪峰这么大,什么地方都能躲人,根本不怕朝廷放火烧山。
几轮箭雨过后,原地只剩下尸体。
火把照耀下,有位将军打扮的人冷着脸说:“陛下有旨,剿杀匪类,凡是从山里出来的人,格杀勿论!”
“谭将军,我们副指挥使还在山上!”一个锦衣卫过来,惊怒地说。
“本将军已经收到了确凿的信息,宫同知以及麾下肖百户等人,遭遇江湖匪徒袭击,整整一百人无一生还。”
“敢问消息何来?”
“也是你们北镇抚司的人。”谭将军阴沉着脸看着这个锦衣卫说,“他们带着伤跑回了京城,本将领的是圣旨,是军令,别的一概不知。”
“你!”
这锦衣卫又气又急,他是宫钧的心腹许千户派出来的人。
即使心腹属下也不会什么事都跟着上司,宫钧临走前隐晦地说要去办一件大事,这就让许千户格外在意,总是记挂着。
在金龙跟黑龙出现之后,京城忽然戒严,锦衣卫指挥使被召进了宫,然后就没再出来,北镇抚司与南镇抚司都是人心动摇。
因为大门被禁卫军堵上了!
多新鲜啊,让文武百官闻之色变的锦衣卫被禁卫军堵在了自家衙门里。
从来都是锦衣卫去堵人,什么时候反过来了?
北镇抚司与南镇抚司都位于宫城,距离宰相们议事的文远阁也不是很远,这里虽然是禁卫军的巡逻守卫范围,可是锦衣卫平时也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陈朝的时候,锦衣卫还是禁卫军十二卫之一,到了齐朝已经完全从禁卫军里独.立出来了,他们是皇帝的亲信,名下有单独的刑狱,为皇帝刺探机密,督查百官,恶名昭著。
禁卫军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职责是守卫京城,特别是皇城。
除此之外,京畿还驻扎有两支大军,共计十万人。
锦衣卫原本觉得自己在京城里横着走,直到自家大门被堵了,这才恍然发现事情不是这样。其实要硬冲的话,他们也能出得去,只是事情还没有搞明白,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究竟是自家指挥使图谋不轨被皇帝拿下了?还是有人处心积虑要造.反,掌握了禁卫军,对他们锦衣卫下手?
没关系,大门堵上了他们照样能派几个武功高的锦衣卫出去打探消息。
京城里气氛不同寻常,还没到晚上,坊间就下了锁,跟宵禁似的。
所有城门都关了,巡城衙门跟禁卫军在清理街道,看到在外游荡的人就抓起来,看架势不像有人谋反,倒像在防备什么。
据说各处衙门也接到了圣旨,命各自闭衙,直接归家不许外出。
打探消息的锦衣卫定了定心,溜回去禀告了。
只有这个宫钧的下属,因为心神不定,想方设法跟着禁卫军溜出了城。
谭将军是京畿左营的副将,半日之前,左营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潜入,左营的统领大将死于暗器,据说同样的事还发生在右营,只不过右营的统领将军命大没有死。
刺客没有抓住。
不止皇帝震怒,左右营的武将都怒不可遏。
到了傍晚,有圣旨到左营,谭将军点齐一万兵马,气势汹汹地朝着龙爪峰过来了。
“谭将军!龙爪峰这么大,上面有许多寺庙道观,那些人也是普通百姓,你怎能下这种命令?”宫钧的属下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里有僧人,不由得质问。
谭将军沉着脸重复了一遍:“奉上谕,格杀勿论!”
眼看着后面的辎重部队连火炮都拉来了,这个锦衣卫忍不住讥讽道:“既然如此,将军还是赶紧下马为好,骑着高头大马待在旗帜下方,可不就是个暗器靶子。”
“大胆!”
谭将军是三品武官,跟锦衣卫指挥使同级,虽然他们手里的权力一个天一个地,而这个锦衣卫只是个从七品的小旗,正因为官卑,溜出来才不会引人注意。
锦衣卫在京中横着走成了习惯,谁都给几分面子,此刻谭将军暴怒呵斥,不想给面子了,他也只能低头。
“下官妄言了,将军息怒。”
谭将军不客气地说:“圣旨称有匪类混入京城,图谋不轨,你虽是锦衣卫,但无手令也没有同伴,孤身一人自称出城办事结果耽搁在了城外,在半路上巴巴地跟到了龙爪峰,现在又阻止本将执行圣意。本将看你十分可疑,左右将他拿下!”
他说的虽是拿下,可是身边的亲卫抄刀动狠的架势,分明是不留活口的模样。
锦衣卫不好得罪,要是没问题事后反而麻烦,不如杀了省事,人死了扣罪名也容易,再不济就推说是混乱中被江湖匪徒所杀。
这个锦衣卫大惊,想都不想,立刻踢开了劈来的刀,飞也似的钻进林子。
他官职虽低,但武功很不错,否则许千户也不会派他出来。
他先是躲过了几把大刀,紧跟着是十几竿长.枪,然后是几十根冷箭,最后硬被他突破重围,只有臂膀中了一箭。
进了林子立刻找树木躲避,然后靠着树干,抽.出佩刀将箭杆削断了,箭头没有拔。
他一刻不敢耽误,直接进山。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江湖人,都在大骂朝廷官军。
为了防止意外,这个锦衣卫只能把自己的外袍脱了,又在泥地上滚了两圈,纵然官靴跟制式的佩刀还是能够暴露身份,可是夜里别人看不太清楚,勉强能蒙混过去。
龙爪峰的地势并不复杂,山道修得也不错,基本上只要顺着山道走就能遇到一间道观或者佛寺,岔道没有死路,只是通往不同的地方。
这个锦衣卫想要去锦衣卫暗属在龙爪峰上的驻扎地,那个地方距离六合寺不远,结果走了一阵,就觉得有点不对。
山道越走越黑,连路都没了,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稀里糊涂地绕了一段路,听到很多人声,好像大家都分不清方向。
这个锦衣卫一心要避开大部分江湖人,刻意往没有声音的地方走,好几次都撞到了树干上,就这么误打误撞,竟然被他走对了路,没有跑到弦月观所在的那个山谷。
像他这样运气好来到六合寺的江湖人也有一些,他跌跌撞撞走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因为大部分人都像他这么狼狈,衣服又湿又是泥,灰头土脸的。
逗留在这里的江湖人,最关心的还是那个大坑。
他们小心翼翼地下了坑,翻出了一些笨重的石俑,以及脏兮兮的漆器。
漆器擦干净,视完整程度跟花色、纹路还能卖点儿钱,可是他们不是冲着这个来的。这点钱顶个什么用,去吃一顿酒肉吗?
“这肯定是疑冢!”
“真正的厉帝陵根本不在这里!”
众人大失所望,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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