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泽得意地说。
“那不过是一堆靶子,射击活物比那难上十倍。这样吧,三发子弹,你用任何方法抓到一只鸟,奖励你半天假,用枪射击固定位置的鸟,奖励一天,如果你能枪射下正在飞的鸟,奖励三天。”
沈长泽兴奋地叫了一声:“真的吗!”
“真的。”
“你、你以你的库尔咯弯刀发誓,如果你说话不算话,它就一辈子生锈。”
“你个小兔崽子!”单鸣踹了他屁股一脚,“我说到做到,赶紧去。”
沈长泽欢呼了一声,把短步枪从背后拿到了胸前,自信满满地说:“我一定会打下一只鸟。”对于每日都要承受繁重训练的孩子来说,能有一个短暂的、放松的假期,简直是最棒的事情!
单鸣找了处干爽的草地,靠着树干坐下,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不准离开我一公里范围,去吧,限时……太阳落山之前。”
“你等着吧。”沈长泽把汗湿的头发抹到了脑后,又圆又大的眼睛明亮如星辰,小脸蛋上写满了兴奋,他大步往森林深处走去。
沈长泽四处张望,寻找着林间的飞禽,虽然他已经发现了书上栖息的几只,但那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他既想得到三天的假期,也想试一试身手,所以他把目光瞄向了天空。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在树冠的遮挡下,森林里能见度不高,尤其是那些躲藏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之间的禽类,沈长泽意识到自己得加快速度,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到时候他就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在一棵大树上,沈长泽发现了几只灰蓝色的鸟,个头比常见的窜鸟大不少,更易射击。他分析了一下地形、风向、树冠朝向,决定先用枪声惊起这些鸟,然后在空中击落。虽然单鸣也看不到他究竟是在树上打下来的,还是天上打下来的,但他不屑于作弊。
孩子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那些鸟十几分钟,心里才有了几分把握,他抹了抹脸上的汗珠,抿着淡粉色的小嘴唇,举起了自己的ZK-MR短管步枪。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他必须速战速决。他先瞄准了那些鸟下方的树叶,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巨响——
沈长泽感觉肩膀一颤,这把枪他已经练了四个月,可对于他尚未发育成型的身体来说,依旧是个不小的负担,他勉力稳住臂膀,快速上移,甚至没有迟疑哪怕半秒,在瞄具里捕捉到了展翅飞出的鸟儿,砰砰连放了两枪。
一只鸟儿的羽毛猛地在空中炸飞,而后身体快速坠落,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也从树上掉了下来。
击中了!
沈长泽兴奋地大叫一声,从地上蹦了起来,哈哈大笑。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就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响动。
嗡嗡……嗡嗡……那声音不是单只或几只生物发出的,那种沉闷的、如低音炮一般的嗡鸣声,分明是……
不远处的树丛间,轰然飞出一群大胡峰,如雷雨一般俯冲而来!
沈长泽吓得腿都软了,他大吼一声,扭身就跑。
胡峰是南美洲一种常见的毒蜂,能致神经麻痹,严重的会造成休克甚至死亡,沈长泽对南美洲的动植物已经了解了不少,这么一大群胡峰,真的能要了他的命。
他一边跑,一边大叫:“爸爸,爸爸——”
单鸣在远处喊道:“怎么了你?”
“胡峰!我打到胡峰的窝了!”
“白痴,七点钟方向有水源!用衣服包住头!”
沈长泽一边跑,一边脱身上的防水服,往脑袋上一披、一绕,只留出两只眼睛。已经有飞得快的胡峰扑到了他身上,将尾针狠狠刺进了他的皮肤里。他感到身上好几处痛痒难耐,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
远处果然出现了一条河,夕阳的余晖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跟河同时出现在他视野里的,还有举着着火的木棍的单鸣,单鸣跑了过来,一把将孩子夹在腋下,一边跑一边挥舞着火棍。
胡蜂群已经追到了他们屁股后面,却因为火而犹豫了,单鸣抱着沈长泽拔足狂跑,在距离那条河还有几米的时候,将沈长泽隔空扔了进去,自己也助跑几步,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沈长泽一掉进河里,就赶紧闭气,但他脚够不着,身体马上要浮起来,单鸣跳进来之后,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按回了河里。
沈长泽眯着眼睛往水面上看,一群群的胡峰还在他们头顶徘徊,好像并不打算散去。
单鸣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能用的东西,最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罩在沈长泽头顶,以备他憋不住的时候,撑着衣服探头出去喘口气。
沈长泽捂着嘴,憋得满脸通红,眼里全是血丝,单鸣指了指水面,沈长泽一看那蜂群有散去的迹象,摇了摇头,继续憋着,并抱住了单鸣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
单鸣摸了摸沈长泽的脑袋,他不敢动、不敢开口,他肺部的空气所剩无几,任何一点动作都可能让他破功。
终于,胡蜂群散开了。
单鸣提着沈长泽的衣领,将他拽出了水面。
“噗哈……”沈长泽无力地趴在单鸣的手臂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好像要提不上气来一般。
单鸣抱着沈长泽上了岸,把孩子扔在了地上。
沈长泽躺在地上,半天都动弹不得,他跑得太急、憋气太久,肌肉和心肺功能都收到了冲击。
单鸣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个白痴,蠢货,枪呢?”
沈长泽又委屈又惭愧,小声说:“掉了。”
“枪你都能弄丢,怎么配当一个战士!”单鸣生气地又踹了他一脚,“让你打鸟你打蜂窝,找死是不是!”
沈长泽从地上坐了起来,摸着被胡峰蛰过的地方,眼圈有些发红:“我没看到嘛……”
“没看到?战场上‘没看到’你就死了!”
“蜂窝藏在树叶后面,就是看不到嘛!”沈长泽大声反驳。
“还敢顶嘴。”单鸣反手给了他一耳光,“平时教你的都忘光了吗!”
“你也不会看到的,完全挡住了!”沈长泽从地上跳了起来,不服气地瞪着单鸣。
“我不需要用你那种蠢方法,就可以找到食物。”单鸣一手捞起地上的枪,将枪口高举过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只听砰地一声响,一只飞鸟在半空中被子弹撕成了两半,掉在了俩人不远处。
沈长泽看着那只鸟,目瞪口呆。
单鸣怒道:“滚去把你的枪找回来。”
沈长泽终于服气了,扭身去找他情急之下丢掉的枪。
原路返回,沈长泽找到了自己的枪,也找到了那只被他打下来的鸟,他一手拎着枪,一手拎着鸟,沮丧地往回走。
回到刚才的河边,沈长泽看到单鸣光着上身,正在擦药,单鸣的脖子、脸上、手臂、腰背,足足被胡峰蛰了十几个地方,比他身上还要多。
沈长泽呆了呆,站在远处不敢过去。
“滚过来,把鸟烤了。”单鸣背对着他说。
孩子走了过去,把枪和鸟都放在地上,自己也蹲了下来,看着单鸣精壮却布满伤痕的身体,睫毛颤了颤,微微垂了下来,小声说:“爸爸,对不起。”
单鸣瞥了他一眼,把药膏扔给他:“自己擦一下。”
沈长泽抱住了膝盖,越想越憋屈,越想越后怕,再看到单鸣的伤,一时更加愧疚,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啧,哭个屁啊。”单鸣不耐烦道,“我还没罚你呢。”
“你罚我吧,我这么蠢。”沈长泽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看着孩子哭哭唧唧的样子,单鸣嘴角抽动,拼命忍住了笑,他故作严肃道:“知道自己蠢了?”
沈长泽点点头,抽泣着说:“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厉害。”
“一辈子也不可能。”
“你……你骗人……”沈长泽咧嘴哭着,“你骗人,你会变成老头。”
单鸣狠狠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屁,在变成老头之前我肯定死了。”
孩子“哇”地哭得更大声了,“爸爸你不要死,不要死,哇啊啊啊啊——”他有时候特别讨厌单鸣,恨不得咬上几大口,可他也知道,单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他的人,这个他叫做“爸爸”的人,就是他的爸爸,会保护他,会教育他,会陪伴他的,唯一的那个人。
单鸣翻了个白眼:“我还没死呢,闭嘴!”
孩子扑进了单鸣怀里,哽咽道:“爸爸,我会变得很厉害的,再也不会打到蜂窝了。”
单鸣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他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再打到我就不管你了,让你被毒蜂蛰成大胖子。”
“不会的。”沈长泽紧紧搂着单鸣的腰,“再也不会了,我会成为最厉害的战士。”
“你这个豆丁,还是先把枪技练好吧,行了,快去烤鸟肉,饿死我了。”
沈长泽这时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背对着单鸣,偷偷抹掉眼泪。然后起身去拾树枝、搭架子、生火、烧水,又抽出匕首,料理那两只鸟。
两年前的他,还是个连狼的尸体都不敢碰的奶娃娃,如今,就算单鸣把他一个人丢进原始森林,他也能活上好久。
鸟肉很快就烤好了,沈长泽用嘴吹了半天,才送到单鸣面前,用亮晶晶的、无比清透的眼睛看着他,讨好地说:“爸爸,你吃。”
单鸣不客气地接过来,大口地吃着。
孩子抱着小的那只在一边啃。
夜幕降临了,头顶的银河幕布上遍布着繁星,璀璨迷人,想象着那些巨大的一颗颗星球,被相隔数亿光年的他们肉眼所见,也不过芝麻点大,就让人更加意识到自身的微弱与渺小。
沈长泽眨巴着眼睛个,看了半天,才悄声说:“爸爸,星星真漂亮。”
“有什么好看的。”一项不识浪漫为何物的爹,吃饱喝足往地上一趟,指挥道,“布好警戒线,撒好驱虫粉,不然不准睡觉。”
“嗯。”沈长泽擦了擦嘴,靠在了单鸣身上,“爸爸,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你怎么还不去布警戒线。”
“我一会儿就去,你记不记得嘛。”
“我又不是老年痴呆,当然记得。”单鸣哼笑一声,“你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睡觉还非要趴在我身上。”
“我当时又冷,又害怕。”沈长泽枕着单鸣的肚子,仰望着头顶的繁星,“爸爸身上好暖和,是人类的温度。”
“说起来你也是命大,居然能活下来。”
沈长泽笑了笑:“如果没有碰到你,肯定也早就死了。”
“当然。”单鸣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所以你的命是我的,以后给我卖命赚钱吧你。”
“我什么时候可以赚钱啊?”
“你太笨了,还要好几年。”
“我很快就长大了。”沈长泽撇了撇嘴。
单鸣嘴角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不过,你慢点长大也没关系。”
“嗯?为什么?”
“因为,长大了就没这么好玩儿了。”
“我才不好玩儿,我不是玩儿的。”沈长泽不乐意地说。
“你是什么,我说了算。”
“爸爸真混蛋。”
“嗯。”
“哼。”
林间凉风习习,蝉鸣撞耳,父子俩仰躺在一起,以天为盖、地为席,仿佛融入了整片森林。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相依为命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