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型和眼鼻,倒是相得益彰。最可贵的是她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比上好的白釉瓷器还要漂亮。
总之,这是个大美人,且是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大美人。
纪无咎见那堆花近了,才发现底下是有筏子的,竹筏薄,一多半浸在水里,上面有花的覆盖,从远处看便让人觉得船上人是踏花行来。这太液池是活水,有进有出,她的筏子顺着水流的方向,因此不用划,也能向前移动。
原来如此,倒也有趣。
花昭仪从竹筏上下来,施施然向纪无咎和叶蓁蓁行了礼,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说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纪无咎说道:“平身,你抬起头来。”
花昭仪便抬起头,睁大一双眼睛看纪无咎。
男人嘛,虽然心被占满了,但是眼睛还是有富余的。眼见这女子长得漂亮脱俗,纪无咎便多看了两眼,看完之后问道:“你是谁?”
“回皇上,臣妾是花昭仪。”虽然话说不利索,但是规矩调理得还不错。
纪无咎点了点头:“不错。”
花昭仪也摸不清楚他夸奖的是哪方面,但总归是被夸了,于是说道:“谢皇上夸奖。”
这时,有人划着一只篷船靠岸,纪无咎来了兴致,挥退众人,便拉着叶蓁蓁要上船。叶蓁蓁却抽回手:“我不玩儿了。”说着,掉头就走。
纪无咎跟上去捉住她的手,笑道:“怎么不玩儿了?是不是想玩儿那个花筏子?正好,它还在,我们站上去。”
叶蓁蓁甩开他的手:“谁要玩儿那个。我要回去了。”
纪无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晕。”叶蓁蓁低头闷声答道。
叶蓁蓁回到坤宁宫,纪无咎传太医给她看了看,说是有些中暑。
“想是方才在日头底下站着的缘故,你好生休息,朕去养心殿批会儿折子,晚上再过来看你。”纪无咎说着,探了探叶蓁蓁的额头,一边帮她抻了抻身上盖的薄被。
叶蓁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恭送皇上。”
等纪无咎一走,她霍地坐起身,把身上的薄被撩开,耷拉着脸不说话。素月看到,放下手中的药碗:“小祖宗,您这又是要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把叶蓁蓁重新按在床上,盖好被子。
叶蓁蓁便侧过身体把脸面向里,闷声不语。
素月问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心里有什么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是大大的不高兴!
方才纪无咎看花昭仪时的目光,实在刺目得紧,叶蓁蓁当时心中就猛地蹿起一阵火气来,捂在胸口十分难受。
这种火气,她没办法发作。纪无咎怎么说也是皇帝,她能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好色吗?退一步讲,别说多看一眼了,他就算要临幸花昭仪,她这个当皇后的又能说什么?还不是要忍气吞声看着他爬到别的女人的床上,第二天还要欢欢喜喜地赏东西犒劳人家?!
想到这里,叶蓁蓁又是一阵窝火,她早就说过,嫁鸡嫁狗也不能嫁给皇帝!
气过之后,叶蓁蓁心中又涌过一种强烈的不安。纪无咎是皇帝,他早晚会临幸别的女人的!
这种不安其实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她因无从解决所以总是回避。现在,她是避无可避了。
怎么办?眼前就有这么多莺莺燕燕没办法处理,而且漂亮小姑娘一茬儿接一茬儿,生生不息,但凡他想,只需一个眼神,自有人争先恐后地往他怀里钻。
简直太可恶了!
叶蓁蓁趴在床上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突然就十分厌烦这样的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儿呢,跑到后宫里整天惦记着怎么跟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无知无觉见着漂亮小姑娘就笑。他今日在她这里温存体贴,明日指不定就体贴到谁跟前儿去了呢。
不值当!叶蓁蓁愤愤地想,他才不值得,她才不会为了他吃醋。
这边纪无咎在养心殿批了会儿折子,突然猛地一抬头,双眼发直。边上伺候的冯有德见状禁不住一个激灵,心想皇上这是又想对谁发作?他支棱着耳朵听动静,没听到纪无咎数落谁,却只听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不会是吃醋了吧?”
纪无咎仔细回想今天下午那一幕,叶蓁蓁不高兴确实是自见了花昭仪之后才开始的。难道她是看到花昭仪好看,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少不得要好好安慰她一番了。
女为悦己者容,你漂亮不漂亮,是由朕说了算的,与旁人不相干。朕就觉得你是天底下第一漂亮的美人儿……从养心殿到坤宁宫,纪无咎一路把说辞都想好了。
叶蓁蓁还在不平。一开始还知道自己不高兴是个什么由头,到后来,四面八方的事情想到哪一件都不高兴。素月想劝她,又不知她到底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因此无从开口。自家主子心宽得很,生气的时候少见,即便恼了谁,咕哝一会儿也就完了,鲜少像今日这样,拉着老长一张脸,一声不吭。虽年纪轻轻的,那样一张威严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尊老佛,让人十分敬畏。
纪无咎来到坤宁宫,见叶蓁蓁如此,便赔笑道:“你的气性怎的如此大,伤了自己的身子,让旁人开心,何至于。”
叶蓁蓁低头答道:“我没有生气。”
“还说没生气,”纪无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看这脸,贴在门上都能镇宅了。”
叶蓁蓁被迫仰头,却垂着眼皮不去看他。
纪无咎低头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笑道:“再这样闹下去,就不怕我去找别人?”
这话正好戳中她的痛处,叶蓁蓁扭脸摆脱他的钳制,答道:“去吧,你爱找谁找谁。宫里头那么多女人都等着承恩受露呢,您可千万别在我这儿瞎耽误工夫了。”
纪无咎便有些不高兴,他坐回身体,双手盖在膝上,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叶蓁蓁冷笑:“实话!”
忍了忍,纪无咎把狠话憋回去,只说道:“我知道你在吃醋。”
叶蓁蓁故意夸张地笑:“皇上这话可真好笑,我吃哪门子醋?咱们拜过堂,做什么天经地义得很,您真别太当回事。我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要死要活的……我一点都不在乎!”
纪无咎只觉心脏像是被撕扯一般难受。他突然站起身,死死地盯着她看。她却是不怕他,抬头睁大眼睛瞪他。
纪无咎张了张嘴,却最终无言。软话说不出口,硬话亦说不出口。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末了,他终于败下阵来,一拂袖子,转身离开。
是夜,纪无咎睡在了乾清宫。自从出征回来,他有事没事就往坤宁宫跑,再回乾清宫,倒像是客居。乾清宫很大,很宽敞,越是宽敞,越是冷清。他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怀中空空的,心也空空的。寂寞像是遍地的菟丝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疯狂地攀上他的身体。他不自觉地伸手向身旁摸,这里应该有一个人,他伸手一捞,就能捞进怀里,紧紧抱着。这样才能睡一个安稳觉。
纪无咎有些怅惘。好像真的离不开她了。
偏偏她还说那样的话,句句如刀,直往人心窝上戳。
他知道她的性子,她若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气成这样。所以他也发不得火,可是虽知她是气话,他却依然难受得要死。
是时候振一振夫纲了,纪无咎心想,总要煞一煞她的性子,把她调教得温柔体贴一些。
话是这么说,可他依然有些气闷,晚上辗转反侧,睡得不好。次早起来上朝时,便有些精神不振。今儿朝上事情真不少。叶沐芳从山东回来了,水库的工程已顺利完工,现在就可以使用。与女真使臣谈判的礼部官员也有表奏,说那边已经答应了割让辽东以北的大片荒地。
这都是好事。然而纪无咎心里头装着事,便有些心不在焉,随便应付过去。他想快些下朝去找叶蓁蓁,又觉得自己该矜持一下,好好晾一晾她,让她以后老实一些。就这么矛盾着,底下竟然吵起来了。
又是叶修名和方秀清这对儿冤家。
争执的原因是方秀清最近极力提倡的新政。大齐朝海晏河清,但政事上,官员贪墨又成了气候。方秀清便拟了些政策,目标在于整治贪污。他私下里和纪无咎商量过,两人对此问题基本达成共识。因此今儿朝上便提一提,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叶修名与他争执,倒不是反对治贪,而是觉得他的政策太过于急功近利了一些,官场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你想治就能治的,到时候讨不着好,反而坏事,引起朝政震荡。
两人各据一词,吵着吵着便上升到人身攻击。读书人骂人很有意思,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层出不穷,也不带重样的,有水平的听众光听骂人就能估摸出一个人的文采来。
纪无咎本来就烦,现在听这两人叽叽歪歪,更加不胜其烦,于是狠狠一拍桌子:“别吵了!”
两人果然住了嘴。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今天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你们回内阁好好吵,吵出结果再来见朕。”纪无咎说着,眼睛向众人一扫,“还有何事要奏?”
大家伙儿看着皇帝一脸“谁奏揍谁”的表情,哪里还敢说话,齐齐沉默下来。
就这么给退朝了。
回到乾清宫,纪无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明知道此时该好好晾一晾叶蓁蓁,却又百爪挠心地想去见她。
此时坤宁宫里,叶蓁蓁睡过一夜,气也撒得差不多了。一早起来用过膳,素月见她面色缓和,便说道:“奴婢多嘴一句,还请娘娘恕罪。要奴婢说,您昨天说的话也忒伤人了些。”
叶蓁蓁虽有些后悔昨日失言,却又拉不下脸来认错,因此只沉默不语。
“皇上素日是怎样待娘娘的,娘娘您自己清楚。奴婢看在眼里,都觉身为帝王,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着实不易,您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不懂。”叶蓁蓁答道。
“是,奴婢是不懂,但奴婢有一点是懂的,娘娘您这样做啊,就是生生把皇上向别处推。”
这话正说中叶蓁蓁的心事,她不觉红了脸,低下头去。
“娘娘,奴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自然是温柔贴心可人疼的。皇上在前头忙完国事,回到后宫若是再遇到您使性子,即便一次两次地有耐心哄,时候一长,再深的感情也给吵淡了。你们本就是羡杀旁人的神仙眷侣,何不互相体谅一下,您也疼一疼他?”
叶蓁蓁正待回答,忽听到外面王有才高声报道:“皇上驾到——”
叶蓁蓁起身迎接,见了礼,纪无咎拉着她进屋,坐在床上。叶蓁蓁再抬头时,素月竟已退了出去,卧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两人因昨晚吵过,再次面对,总归会有些尴尬。
纪无咎发现自己一见到叶蓁蓁,昨晚想的东西全都抛之脑后。知道女人面皮薄,拉不下脸来,他便主动握着她的手,温声道:“还生气呢?”
叶蓁蓁摇了摇头:“没。”
纪无咎拉着她的手捂在胸口,故意说道:“你昨日说的话,让我心疼了好一阵。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得紧。”
叶蓁蓁连忙说道:“不是,我,我在乎。”
纪无咎心头一暖,追问道:“在乎谁?”
叶蓁蓁红着脸答道:“在乎你。”
纪无咎只觉一股滚滚的甜蜜从心口一路甜到嗓子眼儿,他把她拉入怀中,柔声说道:“我知道。”
“可是我不爱看到你看别人,”叶蓁蓁发现自己心眼儿就那么大,装不来大度,索性把话说开了,“更不愿你和她们亲近。”
这样的话,在纪无咎听来无异于天籁,岂止是在乎,蓁蓁明明就在乎得紧。他搂紧她,笑道:“我以后不看别人,更不会和别人亲近,好不好?”
“这话可说不准,后宫里头那么多女人,天天往你眼眶里撞,你管得住自己吗?”
“蓁蓁,你懂不懂,后宫里可以住下很多人,可是这里,”他重又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只能住下一个人。”人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其实是因为这一瓢与其他的三千水是有差别的。三千水淡而无味,独有这一瓢,甘甜无比,他又何至于为了淡而无味的水而放弃到手的甘甜?
叶蓁蓁听他如此说,瞬间红了眼圈:“真的?”
纪无咎笑道:“你自己摸着良心问一问,是不是真的。”
叶蓁蓁道:“可我还是觉得她们碍眼。”
纪无咎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她们碍眼。”影响他们夫妻和谐。
叶蓁蓁只不过发一发牢骚,她也知道,无论怎么碍眼,也不能打发了去,要是有办法,她早就做了。其实说句实话,那些女人也是苦命人,因此她不愿太过为难她们。
只不过,叶蓁蓁忽又想到另一事:“如果我一直不能……怀孕呢?”
纪无咎听她如此说,乐了:“蓁蓁如此着急,可是嫌我使的力气不够?”说着,低头在她颈间逡巡亲吻,手向下滑,在她腰上轻轻捏了捏。
叶蓁蓁被捏到痒痒肉,傻乐起来:“你……我说……正经事呢……”
纪无咎一边解她的衣服,一边说道:“太医说过,我们两个的身体都没问题,怀孕是迟早的事情,你不用心急,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叶蓁蓁还要说话,却被他低头封住了口。
两人一通翻云覆雨,叶蓁蓁趴在纪无咎怀里。
纪无咎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说道:“蓁蓁,我们明日还去看荷花吧。”
叶蓁蓁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你是不是想玩儿那个花筏子?”
纪无咎摇了摇头:“我喜欢有船舱和船舷的。”
“为什么?”
纪无咎不答,只眯着眼睛笑看她。
“不对,你一定喜欢那个花筏子,但是不好意思说,对不对?你昨天一直盯着它看。”
“我真的不喜欢它。”
“为什么?它挺好看的。”
“恩爱起来容易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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