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地看着他。
孟平深也下意识地去揉额头,揉着揉着,又看见闻冬泛着热泪的眼眶,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拂开她捂着下巴的手,仔细查看了片刻:“没事吧?”
闻冬一边摇头,一边努力把热泪收回去。
这模样把孟平深逗乐了,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闻冬看着他平和喜乐的样子,忽然间觉得下巴就不痛了。如果这样痛一下,就能换来他不痛,那她再多撞几下也是不要紧的。
孟平深看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出声询问:“在想什么?”
闻冬想得出神,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在想要不要多撞几下,这样你就会开心很多。”
孟平深笑出了声:“多撞几下?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他走进客厅,把空调打开,回过头来看着她单薄的衣衫,眉眼温和了很多:“去冲个热水澡吧,今晚大概冻坏了!”
闻冬点头,有些迟疑地说:“那……那毛巾那些……”
“家里有新的。”他笑着往屋里走,不一会儿捧出一条新的毛巾、一套干净的家居服,解释说,“你那身衣服也不好睡觉,先穿这套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这是我的,洗干净了,还望你别嫌弃!”
闻冬抬头,目光亮晶晶地盯着他:“你觉得我会嫌弃?”
“……”
她笑嘻嘻地把衣服接过去,如获至宝,一本正经地说:“我巴不得你没洗干净。”
“……”
她看孟平深一脸“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给你跪了”的表情,窃喜自己居然调戏了男神。闻冬抱着毛巾和衣服欢天喜地地往浴室跑,却又被一只从身后伸来的手拽住了。
“那里是厨房,浴室在这边。”
她“哦”了一声,一脸尴尬地转过头来,又灰溜溜地往浴室的方向走。
她却不知在她身后,孟平深静静地站在那里,忽然间为自己把她带回家中的决定而欣慰不已。其实是有第二个选择的,如果把她送去酒店住一夜,会得体得多,于他于她都有好处。可他偏偏没有那么做,话到嘴边了,又咽了下去。
潜意识里,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就是这样冲动又不计后果地把她带回了家。
可是如今看着她生动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这个空空荡荡的家可以不再冷清,这种踏实的感觉真的太好太难得。
莫名的,他开始盼着这一夜漫长一点,再长一点。
闻冬从浴室出来时,屋子里灯火通明,空空荡荡。
她疑惑地擦着头发,穿着那套大得过分的家居服走进客厅,四处搜寻着孟平深的身影。最后她在茶几上发现了他留下来的字条:“出门买点必需品。吹风机在浴室顶柜里。饮水机里有热水。茶几上的篮子里有一些饼干,如果饿了可以先垫一垫,飞机餐毕竟不好吃,等我回来再做点吃的。”
几乎略显啰唆。清隽飘逸的字体塞满了整张便利贴,真是唠叨。
闻冬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忍不住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放进随身携带的包里,嘴角是一点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唉,这个一丝不苟的老男人……
可是真的好喜欢!
趁着孟平深不在,闻冬打开冰箱看了看,大概是这段时间他都在医院的缘故,食材很少,只有一些可以长期储存的培根和鸡蛋之类的。她看见顶层有两只有点蔫的西红柿,不确定地拿下来捏了捏,发现还能吃,于是决定煮点儿西红柿鸡蛋面。
他忙了一整天,心情又那么沉重,大概也没吃什么东西。她虽是客人,但也不能在他这么难过的时候,还要他事事亲力亲为照料她。
闻冬拿着鸡蛋、西红柿和面条走进厨房,洗锅,点火,烧水,一气呵成。
趁着烧水的间隙,她参观了一圈这套房子。
客厅不大,但干净明亮,布艺沙发上铺着暖黄色的垫子,茶几上的桌布是一尘不染的白色,还带着精致的蕾丝花边。
沙发的一角放了只篮子,里面是灰色的毛线球和一件差点织完的毛衣,闻冬愣了愣,把毛衣拿起来,展开一看……很明显是男士的。她一下子猜到,大概是孟妈妈织给孟平深的。
生怕他一会儿回来会触景生情,想起不开心的事情,闻冬胡乱地把毛衣塞回篮子里,转身往厨房走。没走上两步,又后悔了,赶紧回过头来,把篮子往沙发后面放……挡住挡住,这样他就看不见了。
她回过身往厨房走,没走上两步她再次后悔,又从沙发后面把篮子扒拉出来,将那件未完工的毛衣与剩下的线团小心翼翼地折好,然后一点一点塞进了自己的包包里。最后她把篮子给藏在了沙发后面,还特别注意地用脚把它挪到了最里面,这样孟平深就找不着了。
收好毛衣后,她在客厅里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电视机旁的相框上。
相框里有三个人,孟平深、孟母,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事实上照片里的孟平深比现在要稚气很多,大概是读大学时候的模样,有几分青涩,笑起来也要阳光很多。
三个人笑容满面地站在一起,孟母在中间,两个年轻人分处两侧。
闻冬一愣,不知怎么就想起上次参加婚礼的时候学院老师八卦的那件事,关于孟平深被谈婚论嫁的女友抛弃……
就是她吗?
她定定地看着那个女人,很快下了判断:妆化得不错,皮肤挺白,穿得很洋气,气质也挺好。
也就这样啊,别的没什么特殊之处了啊!
可是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冷笑:这些还不够吗?不是已经足够了吗?甩你几条街,你还在得意个什么劲?
她拿起相框细细地看了片刻,又赌气似的把它放了回去,走了几步,回头看,照片上的女人还在灿烂地朝她笑——笑笑笑,笑个鬼啊!谁稀罕他似的!
闻冬又几步走了回去,把相框啪嗒一声埋了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咔嚓,门开了。
孟平深进屋时,闻见了空气里漂浮着的香气,是很熟悉的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他顿了顿,将手里的塑料袋子搁在鞋柜上,换好拖鞋,朝厨房走去。
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安安静静地看着厨房里的那一幕。
因为抽油烟机呼呼地转着,锅里的水在沸腾,闻冬并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只是自顾自地忙着。她已经捞起了一碗面,见汤不够,于是用勺子给碗里再添一勺。趁着没人在,她还偷偷用筷子夹了一小簇,送进嘴里尝尝味道。
谁知道面太烫了,她才刚送入口,就烫得龇牙咧嘴,伸手不停地在嘴边扇啊扇,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有低笑声从身后传来。
她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猛然僵在原地。
下一刻,她呆呆地转过头来,看着倚在厨房门口的人,眼里尚且带着被烫出来的眼泪,面上红得能滴出血来。
“孟……孟平深……”她窘迫得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这么心急做什么?”他含笑问她,声音轻得像是雨后落下屋檐的雨滴,掷地有声。走到闻冬身旁,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啊。”
很简短的一声命令。
闻冬下意识地张开了嘴,片刻后又反应过来,猛地把嘴合上。
孟平深问她:“这么快合上做什么?我看看有没有烫伤。”
闻冬头摇得似拨浪鼓:“我吃了东西还没刷牙,不知道有没有葱啊叶子之类的?”
孟平深觉得好笑,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反问:“我又不跟你接吻,你嘴里有没有葱和叶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闻冬的脸刷的一下红得更厉害了。一把拍开他的手,她像个气急败坏的孩子,端着面往外走,振振有词:“就好像谁想跟你接吻似的!亏我还多给你煮了一碗面,真是吃饱了撑的!”
“既然吃饱了撑着了,那这碗面还是给我好了。”孟平深要伸手去接,却被闻冬侧身闪开了。
“喂,锅里还有,你自己盛!”她面红耳赤,气急败坏,但眼波如水,有星光万千。
孟平深不逗她了,转过身来把锅里剩下的面条往碗里盛,一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氤氲热气,一边在温暖的空气里陷入了静默之中。
他进屋那刻闻见熟悉的味道时,竟然觉得心脏被人攥住了,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好像从前每一次回家时,他都会闻见母亲做菜的味道,她会在厨房里高声问他:“平深,你回来啦?”
他含笑应声,走入厨房,会看见她回过头来温暖的笑容。
千金不换。
他捧着手心里热腾腾的面条,走出厨房时,看见坐在餐桌旁等他吃面的闻冬,忽然间觉得这一刻,宁静悠远。
吃面时,闻冬还是忍不住抬头问他:“那个,味道怎么样?”
他觉得好笑,从他夹起第一根面条起,面前的小姑娘就一脸忐忑地望着他。他吞下了那口面,不紧不慢地抬头对她说:“只是吃面而已,你没有必要拿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闻冬赶紧伸手摸脸,像是在检查自己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孟平深被她逗乐了,一下子笑出声来,帮她摘下那两只胆战心惊的手,说:“很好吃。”
他就这样眉眼含笑地望着她,两人之间只隔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氤氲的雾气像是冉冉升起的童话里的烟雾,而他的眼里有星光,有大海,还有她的倒影。
闻冬一下子失了神,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孟平深也顿了顿,却只是低头吃面,然后反问她一句:“还不吃么?一会儿该凉了。”
她于是又慌慌张张地低头吃面,却连自己的厨艺也没品尝出来,满心都惦记着他刚才的那一个微笑。
几乎是面条都快吃完时,孟平深才瞥见她过分宽大的家居服,还是忍不住伸手替她把衣袖挽了上去,一边挽,还一边数落她:“衣服大了也不知道挽一挽,蹭来蹭去的,很方便吗?”
闻冬低头看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看着他姿态灵活地替她挽衣袖,忍不住就弯起了嘴角。
“哎,孟平深。”她叫他的名字。
“嗯?”他回她一个单音,手上还在忙,头也没抬。
她从高他一点的地方看见了他垂下的眼,和那些覆在眼睑处的长长的睫毛。睫毛投下了一圈浅浅的阴影,让他看上去更温柔了。
说来也奇怪,三年来她从来不敢想,有朝一日能与他面对面相处,一同做点亲密的事情,又或者只是谈笑风生。可是今日她不仅与他面对面地坐着,还一同吃着她亲手做的面,看他替她挽衣袖,自然随意。
闻冬弯着嘴角,小声问他:“哎,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像老夫老妻啊?”
孟平深手上的动作一滞,抬手就朝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哎哎哎,你打我做什么?”闻冬控诉地嚷嚷着。
“打你是因为你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浮想联翩。”孟平深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端起空碗往厨房走。
身后传来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声音:“就是陈述一下事实啊,还不许人家想象力丰富了?”
他没吭声,片刻后一本正经地说:“赶紧吃你的面,吃完了我好洗碗。”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却不知道水槽边的他莫名其妙笑得难以克制。
这种情况。
他一边笑,一边觉得莫名其妙。
这种情况真的很神奇,就好像不知不觉就想发笑,不知不觉就把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抛在了脑后。
他觉得血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烧,在跳,一路叫嚣着奔向某个地方,伸手一摸,才发现跳得厉害的是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