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素来多碧池,练就强大的忍耐力是职场要领之一。
自从闻冬与大刘的那期节目暂时搁置下来之后,不论走哪儿都能看到冯心悦趾高气扬的模样。
大刘不止一次咬牙切齿地说:“看看那下巴抬得多带劲儿!你要给她一根杠杆,她都要翘起整个广电局了!”
闻冬强忍住扒下小高跟,朝她那锥子下巴砸过去的冲动,还反过来安慰大刘:“风水轮流转,这种不良风气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她那么高调拼爹,指不定哪天就把她爹给拼下台了。”
虽然不甘心,但还在忍耐限度内。
然而这难能可贵的忍耐限度,也终于因为一个突发状况而彻底崩溃。
三天后的午休时间,白杨正好到电台附近的装修市场购置KTV装潢饰物,顺便和闻冬在公司楼下的餐厅里吃午饭。
白杨乐呵呵地把一摞发票给闻冬看:“哎哎,你看,正好不是咱家KTV要装修一下吗?我这聪明劲儿一上来,就把什么灯光组合、爆米花机、冷饮机,通通多买了一份。以后在家熬夜看剧可有得折腾了!”
闻冬满头黑线:“你这么鸡贼,你爸知道吗?”
“哪能让我爸知道啊?他那铁公鸡,上次发现我每天晚上都去吧台偷吃爆米花和美国腰果,居然扣了我三分之一的工资!”白杨气得牙痒痒,“嘿你说,这难道不算是‘家族企业’吗?都让我回来子承父业了,还这么抠!我一少东家,吃点咱自家的东西怎么了?我可是每天拿着青春给他赌明天啊!”
闻冬乐不可支,但还没来得及贫嘴,就隐约听见有人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白杨也是一愣,不说话了,只竖起耳朵听。
隔着薄薄的挡板,邻近的隔间里传来另一组同事的对话。
“嘿,你看了小公举前两天发的微博没?就前两天和闻冬在会上吵了一架那事儿。”
“小公举”就是冯心悦的代名词。
另一个人说:“没看,我一向不爱看小公举的微博。一天到晚不是高调秀恩爱,就是高调炫富,我这人仇富,见不得那种招人眼红的玩意儿。”
“哎哎,你看下嘛!来来,看下看下,挺有意思的!我找出来给你看看!”是典型的三姑六婆的语气。
这位三姑六婆不仅把微博找出来了,还特别热情地念了出来。
原来冯心悦在微博里以得意洋洋的语气讲述了某白莲花同事剽窃她的节目创意,意欲先下手为强,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是谁让她“颇有几分才情,平日承蒙大家厚爱,与上下同僚素来交好”呢,因此节目组里的领导同事们看不过去,纷纷挺身而出帮她撑腰,痛斥抄袭的同事。
微博原文里还用一副楚楚可怜的过来人的语气感叹道:“原以为这世上最美好不过同僚情谊,哪知道最后才明白职场险恶,人心叵测!只能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虽然被算计了一次很是失望,但我仍然会相信这个世界还是美好温暖的。”
原博下有不少无知网友的评论,温柔点儿的就呐喊着:“谁敢欺负我女神,我第一个不放过她!女神真大度,我爱你女神!”
凶悍点儿的直截了当地喊着:“抄袭婊,滚粗!”
也有知情人委婉指出:“其实那事儿也算不上抄袭吧?就是思路撞车啦,你也别生气!”
冯心悦居然以受委屈的姿态质问对方:“换做是你,你也能这么安慰自己吗?灵感是我的,创意是我的,她凭什么一声不吭给我偷了抢了?”
那人似乎生气了,回了一句:“偷和抢这两个字严重了吧?人家的节目完完全全是自己设计出来的,跟你有几毛钱关系?”
冯心悦又义正言辞地指责了一大堆,那人也没再评论,但楼下一群跟风的人,粗话者居多,言辞凿凿地讽刺着闻冬这个当事人。
冯心悦家里有钱,常在微博晒一些名牌,男友似乎也是京城房地产的小开,秀恩爱也秀来不少围观者,微博还挺有人气。
白杨还没听完隔间里的对话,就已经咋咋呼呼地要拍桌子而起了。
闻冬一把按住她的手,平静地说:“让她作。”
“都作你头上来了,还让她继续作?”
“发条微博而已,真真假假根本没人会管。”闻冬说,“何况只是网络世界,她得意她的,根本影响不了我什么。”
然而下午的时候,大刘气得把闻冬从电脑前一把拉了起来,一路拖到了茶水间外面。
“怎么了?”闻冬不明就里。
“你看看这个!”大刘浑身发抖地把手机递给她。
原来微博事件又有了后续。
因为冯心悦的微博认证表明了她是电台主播,而原博里又提到了同事抄袭她关于奶茶夫妇的节目创意,恰好围观者里有人亲眼目睹了半个月前闻冬和大刘采访奶茶夫妇的现场,当时还兴致勃勃地拍了几张照片,这样一来一些真实信息就曝光了。
这名围观者把闻冬和大刘一起采访奶茶夫妇的照片发了上来,声称自己当时还被这个故事感动了,跟着众人一起鼓掌欢呼,并且期待着这期节目的播出。
她还说:“我就说怎么一直没在电台里听到这节目,原来是抄袭的大大的创意,简直不要脸!亏我当时还感动得一个劲儿叫好!”
冯心悦没有回应。
然而闻冬和大刘的照片一经发布,很多人竞相转载。一个微博大V重新编辑了一条长微博,根据冯心悦的说辞将事情的始末重述了一遍,贴上大刘和闻冬的照片,标题为:电台美女主播无辜躺枪,抄袭者原是名校大学毕业生。
微博发布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一十三分,而两个半小时以后,这则微博的转发量已经上千。
闻冬和大刘的微博被人挖了出来,毕业的母校被挖了出来。闻冬打开微博,艾特她的微博数已经有了好几百,个个都要她给个说法。
网络暴力是好事者的武器,正义之士叫嚣着带有攻击性的话语,言辞凿凿地将闻冬和大刘全家老小都骂了进去。
大刘骂骂咧咧地捏紧了拳头:“信口雌黄,黑的也被她说成了白的!明明是自己拼爹,欺压同事,到头来却变成什么狗屁美女主播无辜躺枪!她躺个鬼啊?信不信我这一拳揍过去,她才真的给我在床上躺半个月?”
他们的节目在晚上就要播出了,因为小白姐的决定,只能替换了原本做好的节目,选用了另一个备用主题。
在此之前,闻冬无数次告诉自己,忍一时风平浪尽,换就换吧。可是此刻,所有的怒火都重新燃了起来。
她按住大刘,一字一句地说:“她不是说我们猖狂吗?那好,我们这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猖狂!”
走廊上的人说完话就走远了。没一会儿,茶水间里慢条斯理地走出个人来,手里捧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唇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程宋倚在门口又喝了两口咖啡,这才朝办公室走去。
本来今天是没有节目,不用来公司的,偏偏副台长那货非把他叫来签合同,大概是又有那么几个钱多得没地方砸的大老板想给电台投资了。
哦,对,那个叫冯心悦的小公举不就是这么混进来的么?老爸投点儿资,女儿就捡便宜接了个好节目。但她节目做得不怎么样,架子还大得很。
瞧瞧,这才进公司几个月呢,就把人家给欺负成这样了。
程宋有些好笑,回想起刚才那女孩的结束语,又觉得她好像不会这么束手就擒……倒是有几分好奇她打算怎么反击,不过她看着就是个小羊羔啊!
当晚,闻冬把替换好的台本扔到了一边,拿出之前已经收好的奶茶夫妇的资料,走进了播音室。
隔着玻璃窗,她跟大刘比了个OK的手势,大刘将音乐推了上去,而她也对着麦克风讲出了开场白。
这一期的节目,叫做《甜蜜滋味在舌尖》。
冯心悦气炸了。
小白姐气炸了。
好不容易的平静因为节目的播出而变得四分五裂。
当晚小白姐就冲进了台里,把闻冬从播音间拖了出来,怒不可遏地骂了一顿。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把我的话都当作耳边风了,是不是?”小白姐几乎要跳脚了,也不顾自己是站在走廊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我从你进台里实习就带着你,自认为该说的都说了,该骂的都骂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地方不是你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地方吗?这里有多少有后台有背景的人,你失心疯了,才去招惹最不该招惹的那一个!”
她胸口大起大伏,继续骂了一大通,仍然不解气,最后恨铁不成钢地把闻冬手里的台本一把夺过来。
“冯心悦在电话里都快把我逼疯了!你现在,马上,立刻给我放年休!两周内都不要再来上班!”
闻冬转身走出了大楼。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她头重脚轻地步入雨幕中,却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伞,冷冰冰的空气似乎要把胸腔都给冻住,
连节目都不能做了啊……
她重重地吸了吸鼻子,仰头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天空,眼眶热得要命。
可是胸口却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快意,那些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憧憬与漫天雨水混合在一起,她忽然又很想笑。
冷冰冰的雨水淋在脸上,慢慢地蔓延进脖子,闻冬倒是觉得前所未有地清醒。
直到雨水忽然间没了,头顶多出一把深蓝色的雨伞。
她一愣,回头一看,站在她身后的人竟然是程宋!
只见那个令万千少女少妇疯狂的著名电台DJ好整以暇地替她撑着伞,另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笑得漫不经心:“这位姑娘,雨下这么大,不赶紧回家,还在这儿杵着干什么?洗澡吗?”
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哪怕说出来的话有那么几分流里流气的味道。
闻冬想笑,但没开口眼睛就红了。
程宋看见了,也慢慢收敛了笑意,注视她片刻,随即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是还击得很漂亮嘛!赢家是你,该哭的是冯心悦,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闻冬没忍住,总算红着眼圈笑了出来。
片刻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问他:“你……你怎么知道……”
“你和刘遇铭讨论这事的时候,我在茶水间里泡咖啡。”程宋耸肩,一副“不关我的事”的样子。
闻冬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你偷听?”
“我说这位姑娘,明明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我捂着耳朵也能听见好吗?”这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先生特别无辜,仿佛听见这事,他一点也不情愿。
闻冬错愕地看着他。他却伸伸懒腰,把伞往她手里一塞,“行了行了,我还有节目。别在这儿洗澡了,回家再洗!”
他话说完,也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就转身回大厅了。
他还有节目?这意思是……他也是电台主播?
闻冬一头雾水地打了辆车回家,巧的是车里正放着她的电台频道,上车没几分钟,电台里最热的一档音乐节目就开始了。
这档节目闻冬大学时就经常听,主播叫阿宋,当初好像做这个节目不到三个月就红遍了全国。
他做节目很随意,总不按台本来,有时候做着做着兴致来了,还会跟着唱上几句。每到这时网络上就沸腾起来,粉丝们大呼:“这是要逼死原唱的节奏啊!”
她大学时期也听过好一阵他的节目,因为那时候白杨迷他迷得要死。当时她还笑话白杨说:“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这么痴迷人家,说不定是天使嗓音魔鬼脸呢!”
而今再听到这档节目,那声音……那声音越听越耳熟,几乎让她有种错觉,仿佛……
仿佛刚才送伞给她的那人还没走!
闻冬一惊,陡然明白过来。
原来是他?
他就是阿宋?
她一直以为,他之所以叫阿宋是因为他姓宋,还曾经和白杨多次讨论过宋字后面会跟着怎样的名。却没想到……原来他叫程宋。
节目还在继续。
这人做节目时有一种天然的流畅与随意感,叫人感到很亲切,很舒服,仿佛他一开口,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他的音乐世界里。
她坐在后座听着听着,又想起了他不太正经、吊儿郎当的形象,忍不住撇撇嘴。
严重的表里不一!
“哎哟我的祖宗喂,这大冬天的,你怎么就想不开,跑去淋雨了?”白杨瞠目结舌地把浑身湿透的闻冬拽进屋里,开始跑上跑下,替闻冬放洗澡水、拿换洗衣物,一边忙活一边数落她。
闻冬头重脚轻地走进浴室,听着白杨在外面恶狠狠地骂她:“等着瞧吧,就你那小瘦身板儿,我倒想看看会不会烧死你!”
事实证明白杨有成为预言帝的潜质,大半夜的,闻冬被热醒了。
她口干舌燥想喝水,迷迷糊糊地撑着身子去厨房倒水,谁知道手脚乏力,杯子都拿不稳,只听哐当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白杨被惊醒了,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把灯一开,就看见闻冬红得不正常的脸,再伸手一探……果然发烧了。
忙里忙外一晚上,谁知道这家伙一根筋,买好了机票说是第二天要回家看看爸妈,就是发烧也雷打不动。她起了个大清早,非要拖着病躯回家。
白杨气得想打人。
把闻冬送过安检以后,她还是不放心,在微信上千叮咛万嘱咐:“准时吃药,别吹风别淋雨,飞机上记得跟空姐说你要喝热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闻冬哭笑不得地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知道了,白大妈。”
“我呸,我还是你白大爷呢!”白杨骂骂咧咧的,“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干脆别回来了!”
话虽如此,闻冬上飞机前又收到她的消息:“喂,早点回来!记得给我带学校门口那家的白糖糕,馋死我了都!”
闻冬忍俊不禁。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药效开始发作,脑袋昏昏沉沉的,胃里也翻江倒海。
偏偏她很怕坐飞机,从小到大都恐惧失重,飞机一颠簸,她就浑身紧绷,气都喘不上来。
乘务员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告知乘客因为气流的原因,飞机有些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闻冬死死地握着扶手,只觉得不适感在逐渐加重。
三个小时的航程格外漫长,等到下机时,她竟觉得手脚有些发软,背上也一片潮湿。
好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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