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地说:“选择吧。”
“选择?”我痛苦地摇头,怎么选择?生离或死别,你让我怎么选?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少年抬脚准备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我咬唇,使劲儿地咬,我尝到满嘴血腥的味道。我对着他的背影哭喊:“他会活着吗?他真的会活着吗,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真的会活着吗?会幸福吗?会开心吗?会记得我吗……”
我越问到后面,越是泣不成声。有的时候我会想,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一直都流不完?
少年停住,顿了几秒,回身回答我:“会。”
我抬头,扬起已经被泪水浸湿的脸,轻声说:“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活着……”
“如你所愿。”他留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面前的白雾慢慢消散,眼前还是那座雪白的公园……我独自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泪流满面,雪还在不停地下着,拼命地下着,就像悲伤到极致的眼泪……结成冰,变成雪花,慢慢地飘落……慢慢地飘落……
有一个人,他一笑,整个世界都被迷得恍惚。
有一个人,他包容我的一切,每天小心翼翼地守着我。
有一个人,他让我幸福得像被上帝宠坏的孩子。
有一个人,他在漫天大雪的季节对我说:我们结婚吧,现在就结。
有一个人,紫紫说不认识,诅咒说不认识,爸爸妈妈说不认识,全世界都说不认识,我说:我认识,我永远认识。
有一个人,我愿意花一生的时间去等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我愿意等,一直等,固执地等。
有一个人,如果我遇见他,我会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说:“顾墨涬,我们结婚吧,现在就结。”
有一个人,我会遇见他,也许是在春暖花开的春天,也许是在炙热沸腾的夏天,也许是在落叶纷纷的秋季,也许是在漫天白雪的冬天,我会遇见他,我一定会遇见他。我坚信着,等待着。
二十四岁这年,我没遇见他。我每天坐公交的时候不停地看着外面,每天转弯的时候都会向后看一眼,我怕我刚路过这个转角,他就出现了。我再也不看韩剧,我怕我和他像电视里那样,不停地擦肩而过。我总是长久地停留在十字路口,茫然地四处张望,我总是站在天桥上默默地往下看,仔细地看着每一个经过那儿的男人。
紫紫站在旁边问:“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忧郁症吗?”
我问:“紫紫,你认识顾墨涬吗?”
她很担心地看着我道:“你为什么每次见我都问这个问题啊?都说了,不认识。”
我默默地看着手中唯一没有被删除掉的第七颗星星,它是顾墨涬最喜欢的宝蓝色。我转头看着紫紫说:“总有一天你会认识他的,他身高一米八三,体重看着就很安全,笑的时候最迷人,江湖人称世纪末最后一个好男人……”
我说着说着就哭了,紫紫在天桥上抱住我,轻声说:“小怪,别哭。”
二十五岁那年,我还是没有遇见他。我已经不再固执地问身边的人认不认识顾墨涬,我不想听她们说不认识他,不想听。我又开始叠星星了,每天叠一个,装在漂亮的大玻璃瓶里,一天一个,五彩缤纷的颜色特别好看。我想,等我存满一玻璃瓶的星星时,我就能遇见他。我总是在深夜惊醒,拿起手机不停地拨打顾墨涬的电话,电话那头再也没有他好听的声音,传来的只是冰冷的录音声:“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是空号,我知道的,可是即使是空号,我还是每天每夜不停地打。
二十六岁那年,没有遇见他……妈妈开始操心我的对象问题,总是不停地给我介绍男人认识,我总是无辜地看着妈妈说:
“妈妈,他不够高。”
“妈妈,他笑起来不好看。”
“妈妈,他家好穷。”
最后,老妈终于被我逼急了,指着我的脑袋骂:“你要求这么高,现在的好男人都被别人抢走了,你不趁着还有点儿姿色也抢一个,你想怎么办?你是不是想永远也嫁不出去啊?”
我一脸无所谓地叠着星星道:“妈妈,其实……我喜欢紫紫。”
老妈晕倒。
二十七岁那年,紫紫和衡一飞结婚了,我再也不能拿她当挡箭牌了。老妈很鄙视地看着我说:“看,你最后一个姘头都嫁人了,你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啊?你想急死老妈?老妈二十七岁的时候,你都可以打酱油了!”
我看着穿着婚纱美得逼人的紫紫说:“妈妈,我在等一个好男人,完美的男人,他会来娶我的,他会比衡一飞还出色,他是最好的。”
妈妈看着我叹气:“比衡一飞还出色?怎么可能呢?”
我坚定地道:“可能的。”
二十八岁那年,玻璃瓶里的星星已经装满了,他还是没出现,我捧着玻璃瓶哭了好久,泣不成声,撕心裂肺,哭得连隔壁屋的老妈都惊动了。老妈跑进来抱住我问怎么了,我说不出话来,我只是不停地哭。我心里很慌,我越来越害怕,会不会真的遇不见了?这个世界这么大,我真的遇不见他了吗?
一开始的坚定、固执,在这一刻崩塌了,我扑在妈妈的怀里大声哭着。
“妈妈,妈妈,我想他,我好想他。”
“妈妈,妈妈,你认识顾墨涬吗?你认识他吗?顾墨涬啊?你认识吗?”
妈妈被我吓坏了,使劲儿地抱着我问:“怎么了?被谁欺负了?我以后再也不逼你结婚了行吗?心肝宝贝儿,别哭了,你这样哭,妈妈心疼死了。”
这个一辈子都很幸福的老太太,这个被父亲呵护宠爱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在那个夜晚,搂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哭得和她一样悲伤。
二十九岁的春天,林华回来了。二十一岁的他脱去了少年的稚嫩,变得挺拔俊秀。他站在喧闹的街头对我挥手,然后跑到我面前轻声问:“姐姐,你想我了吗?”
我出神地看着他笑:“我想你。”
他看着我开心地笑,笑容里还带着当年的羞涩。
我把林华带回家,妈妈说:“你等了这么多年,就等这个小萝卜头?”
我说:“妈妈,不是他。”
妈妈有些发愁地看着我说:“男男,你二十九岁了。”
我说:“嗯,我知道。”
林华对着妈妈笑:“阿姨,我娶姐姐好了,别担心。”
妈妈看着我们摇头叹气。
林华在我家住了一个月,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他总是冲着我笑,他总是说“姐姐,我在美国可想你了。”
我问:“林华,你记得你哥哥吗?”
林华歪头想想说:“姐姐,我只记得你。”
我笑,告诉自己,林华都回来,顾墨涬还会远吗?
林华走的时候,让我和他一起去美国。
我说:“我英语说得不好。”
他说:“我刚去的时候也说不好。”
我说:“美国什么也没有。”
他看着我认真地说:“姐姐,美国有我,我爱你。我去了美国后,唯一想的人就是你,我只想赶快长大,回来找你。”
我看着他长久地发愣,然后说:“可我等的人不是你。”
于是,他走了,又一次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三十岁的冬天,我独自一人走在街角,习惯地茫然四顾,习惯地站在十字路口徘徊,习惯地站在高高的天桥上向下望,习惯地呢喃:顾墨涬,你在哪儿?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真的一辈子遇不到他,我会变得怎样?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没有爱上他,没有接受他,我会变得怎样?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当时我接受林华会怎样?
我总是想着无数的如果……
就在这时,天空开始下雪,洁白的雪花开始慢慢地飘落,我站在天桥上,趴在护栏上往下看,路上的行人一个个撑起了伞。我任雪花飘落在我的肩头、我的发梢。自从顾墨涬离开后,这个城市再也没有下过雪,我仰头望着从天空落下的雪花,雪花打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我低下头,眼角的泪珠翩然而坠,我慌忙抬手擦干净,不停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我慢慢转身,准备离开。
我刚转过身,心里忽然一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猛然回头,身后一个高大的背影,他穿着宝蓝色的羽绒外套,打着格子伞。他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只见他慢慢回身,英俊的脸庞出现在我面前,他手中的伞慢慢地滑落,他怔怔地看着我,像是不相信一样地看着。
我们站在相隔五步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对方,谁也不敢先动,就像是害怕惊醒一个期待已久的美梦一般。
我说:“我就知道我会遇见你,会遇见的。”
他说:“即使遇不到,我也会来找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我愿意找,一直找,固执地找。”
于是,七年后,我又一次见到了他那迷人的笑容,明晃晃地照在我的心头,和我记忆中的笑容重叠。
我的顾墨涬,他回来了,我拉着他给爸爸妈妈看,给紫紫看,给诅咒看,给桃子看,我说这就是我的顾墨涬,我一直等的顾墨涬,世上最好的男人,顾墨涬。
他拉着我给他的爸爸妈妈看,给他的朋友看,他说:这就是我一直找的女孩儿,这就是我一直想着念着爱着的女孩儿,这就是我的男男,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儿。
我们终于相遇了,这次我们会幸福。
虽然有些迟,但会幸福的。<!--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