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边。
“慢点。”
段惊棠一手搀一个,手碰到女人时,段惊棠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疼不疼?”
段惊棠挽起蔚枝的毛衣袖子,手肘的地方蹭破了一块,没出血,但红彤彤一片看着就痛。
女人捂着嘴,眼底又泛起泪光,除了对不起她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
“姨,您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
蔚枝叹了口气,倒不是生气或不耐烦。
只是他已经猜到了女人来找他的大概意图,弄这么一出让他有些无奈。
“刚听您说有困难,是资金问题,还是……”
“不不不,不是钱!我不是来和你要钱的!”
就算再穷,她也做不出朝蔚枝伸手要钱这种不要脸的事。
激动过后,女人眼里的光再次黯淡下去。
可是。
她要做的事,比那个,还要不要脸百倍千倍。
“小枝,你的弟弟……不,是我儿子,他,他生病了。”
“病得……很重。”
蔚枝了然,“需要我的器官还是骨髓?”
女人愣住了。
段惊棠给伤口扇风的动作也僵了一下。
“小枝,你,你怎么……”
蔚枝笑了,“既然不是资金问题,那就应该是健康问题了。如果是肝肾之类的器官,我需要回去和我的父母商量,取得他们的同意后,根据我的身体状况再做决定。如果是骨髓……我可以跟你去做配型。”
蔚枝不是以苍生为己任的义士勇者。
他愿意帮助他人,但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就像昨天萧五和他说的。
蔚枝只是一个自私的普通人,如果说从前他还有一股无私奉献无惧无畏的劲儿,那么在他遇到段惊棠之后,这股劲儿就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了。
他保护自己,再不仅仅是为了个体生命安全,也是为了不让段惊棠难过。
他是人类,寿命不过区区几十年,他能陪伴段惊棠的时间太短暂了,他不愿再削减一分一秒。
那样对段惊棠,太不公平。
桌下,一只手紧紧握住蔚枝的手,那样用力,仿佛怕他消失不见一般。
蔚枝曲起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不是器官!不是器官……”
女人喘着气,胸口一起一伏,声音却忽地低了下去,“是、是骨髓……”
她知道自己有多过分。
可是,为了儿子,她愿意做任何事。
哪怕把这张老脸踩踏上千万遍,哪怕让她用性命来赎罪。
蔚枝刚想开口,就被段惊棠制止了。
“恕我冒昧,您和您爱人的配型都不相合么?”
不是段惊棠多疑。
就算是亲兄弟,他们之间配型全相合的几率也只有25%,更何况蔚枝只是那孩子的表哥。
现在医学技术发达,就算是配型只有半相合的父母,也可以给孩子移植骨髓。当然,除非孩子父母都有什么大病。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段惊棠和蔚枝恍然。
“我是,我是花妖,孩子他爸,是人类……”
也就是说,蔚枝这个表弟,和他一样。
都是半妖。
从妖属和物种上就斩断了一切可能,更遑论什么骨髓配型。
“我知道了。”
蔚枝点点头,“我和您去做配型。如果可以,我愿意捐献。”
只是扎几针而已,血缘且不论,就算是路人,蔚枝也会救的。
女人已经泪流满面,她想道谢,可话到嘴边,只剩呜咽。
段惊棠将纸抽递过去,女人双手接过。
待女人情绪平复一些,蔚枝才再次开口,“表弟的情况怎么样?”
女人笑了笑,眼角还挂着泪,“挺好的,小缝儿懂事,化疗难受也不说,疼也不说……就是爱臭美,一个小小子,头发掉光了,天天照镜子嫌磕碜。”
女人还给蔚枝看了照片。很可爱,五六岁的小男孩,有一双和蔚枝一样的眼睛。
他和蔚莱差不多大啊。
蔚枝看着男孩瘦弱的身体,只有那条扎着针的手臂粗得突兀。
他也是这样。
从小不管打什么针,那一块一定会肿起来,还青紫青紫的,看得护士姐姐都快怀疑人生了。
这样的孩子,生病,总是要遭更多罪。
蔚枝抿了抿唇,轻声,“他叫小缝儿吗?”
“是啊,他爸姓徐,徐缝。”女人的嗓音温婉亲切,带着点小絮叨,就像一个和外甥拉家常的普通小姨。
“生他的时候,疼了一宿,天亮才从产房出来。躺在床上,我睡不着,看着外面天上云叠着云。忽地,那云层就裂开一条缝,太阳就从那条缝里照出来。”
女人看着照片,眼底终于透出一点光。
“我想,那就叫缝儿吧。”
生生将自己的身体撕开,过程一定很痛很痛吧。
可只要有了缝儿,光他总能照进来的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