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信里没法说的事情,林氏追问道:“有句话不是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家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太过落魄,到底是发生啥事儿了?”
娘俩坐在炕头上,殷家离开开封府十七八年了,村子里消息闭塞,有关开封府的事情只有她往家里写信的时候提到一点,前头几年,她往家里写的信,她婆母还得检查一遍,所以她除了说好,其他的什么也不敢说。
那时候两个儿子都被她婆婆接走教养,陈家人丁单薄,她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之后她婆母才不再检查她往家里写的信,但是那个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在婆家没有帮衬,也就没怎么往家里写信。
直到孩子们都大了,她才有功夫想着回来一趟。正好赶上弟弟成亲,她就借着这个由头说要带着孩子们回来看看。
她婆母就算再不愿意,也管不住她,早先她心气高,总是跟丈夫置气才让她婆母把她吃得死死的,现在她通透了,笼络住丈夫的心,不管婆母说什么她都不怕。
“杨家人丁单薄,我婆母这一辈儿,只有他们姐弟俩人,我婆母的弟弟杨兴邦您知道吧,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叫杨聚福。当年你跟我爹离开开封府的时候,杨聚福才十三四岁。”
“我婆母的母亲贺氏强势了一辈子了,给儿子找的媳妇就弱势,还是她娘家侄女呢,一辈子没当过一天家,没做过一天当家夫人,受了一辈子气。不仅管不了自己丈夫纳妾,也管不了自己儿子纳妾,父子俩前前后后纳的妾室得有十来个,连个闺女也没生出来!”
“贺氏不仅给自己儿子房里塞女人,还给孙子房里塞女人,但是她毕竟年纪大了,都七十多了,有时候手伸不了那么长,小贺氏脾气又弱,就被她孙媳妇万氏拿捏住了。万氏一顿板子把丈夫身边怀了身孕的通房丫头打死了,还把贺氏塞进来的小妾全部发卖。”
“把贺氏气得病了一场,再也管不了孙子辈儿的事儿了。杨聚福膝下就只有一个丫头,是万氏所出,取名杨娇,那可真是家里的宝贝疙瘩。”
“我婆母管不了万氏,也没法管,不知道是贺氏跟我婆母说什么了,我婆母一直想撮合杨娇跟明晨。”
林氏听着不免心动道:“其实,这未尝不是一桩好亲事,杨家家大业大,如今只剩下一个女娃娃,要是明晨娶了她,整个杨家都是陪嫁,明晨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还会向着外人不成?”
殷慧叹了口气,说道:“娘啊,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杨家要真还跟以前一样,我会不同意这桩亲事吗?”
“这话怎么说?”
“杨家老太爷前几年过世,没人能管杨兴邦,他不到一年功夫就把杨家的产业败了个七七八八。也是我婆母发现了,以后拘着他,不让他出去吃喝嫖赌,这才保住了三成基业。结果他儿子也不是个成器的,整天走鸡逗狗,斗蛐蛐,不务正业。幸好万氏是个厉害的,把他看得死死的,要不然杨家早就到街上乞讨了!”
“而且杨娇才十三岁,一家人对她娇生惯养,明晨比他爹强,将来铁定要入仕,他的媳妇将来要做官夫人的,必须得会持家过日子,还得通达人情世故,娘家就算不能伸把手帮扶,至少也别拖后腿不是!”
“我现在还没看好人家呢,不过他正在书院读书,一时半会儿也不用着急。”
“娘,这些年我处处伏低做小,如今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您跟爹以后再也不用避讳着杨家,连府城都不敢去了!”
林氏听得叹了口气说道:“我跟你爹都老了,一晃神,一辈子都过去了。”
殷慧抱着她的胳膊心疼道:“娘,当初要不是我,您跟爹也不用回来种地,凭我爹的手艺,现在说不准已经在开封府扬名立万了!”
“一个人一个命,我们两个当时都是贱籍,你能嫁进官家做官夫人,还帮我们脱了贱籍,这就是以前不敢想的事儿了!因为我们两个的原因,老二跟老三连私塾都不能去,只能花更多的钱私下找先生。”
“现在好了,子孙后辈能去书院读书,能参加考试,比啥都强。那些年也都过来了,后来赶上过兵,我们正好躲过去,那时候担心你担心得要命,可我们又能怎么办?我们不敢去府城,怕你在婆家难做!自从脱离贱籍之后,你爹再也没碰过那门手艺,如今就是个普通的种地老头儿。”
林氏放心之后,感慨道,“你过得好就成,你要是有能力,拉扯一把侄子侄女们,咱家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山里。”
她这番话要是被殷清瑶听见肯定要惊讶,在她的印象中,林氏从来都是一副泼辣不讲理的村妇形象,打死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来。
事实上,林氏说的侄子侄女可没包括他们五房,她说的是二房三房那几个读书的小子。人跟人的缘分也很奇妙,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怎么着你都不会喜欢,林氏是打心眼里不喜欢李柔娘,捎带着,连五房所有人都瞧不上。
“娘啊,这次回来怎么没见四弟?上次爹写信说他离家出走,到现在也没消息?”
聊着聊着,殷慧就想起来殷老四来,殷老四大名叫殷顺,但是从小到大都很叛逆,啥事儿非得跟你反着来。
当初让他跟着老二老三一起去读书,他认识了几个字就不再去上学了,非得跟人学着去做生意。
那时候他才十来岁,就敢偷了家里的钱出去,结果被人骗得连衣裳都给他扒了。当时气得殷巧手还把他用绳子吊起来打了一顿,但是自那以后,他行事就越发离经叛道了。
殷家的取名很有意思,老大单名一个慧字,实在是人如其名,长得漂亮不说,还聪明伶俐,当得起一个慧字。
殷老二全名叫殷光耀,殷老三叫殷权耀,当时想的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光耀门楣,能手握权柄。后来……一个也没实现。
殷老四就不用说了,取名殷顺,结果到现在从来没干过一件让老两口称心如意的事情来,上次闹完从家里拿走二十两银子,距离现在也有两年了吧,连个信儿都没有,谁知道还活着没有!
再说殷老五,全名殷习文,有算命先生说过,给孩子取名不能取得太大太空,怕孩子压不住福气,于是就简单取了个名字,结果,殷老五除了认字,对文章一窍不通,一辈子就擅长种地。
到最后,殷巧手的愿望破灭了,老六老七就随便取了个名字,老六叫殷俊,老七叫殷实,目前看来还算人如其名吧。
小时候的事情还在眼前,殷慧回想起当初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的热闹,现在还有点怀念。
“算着年纪,四弟今年也三十了吧,这些年您跟爹就没想过给他安个家,让他定下来?”
林氏在自己闺女面前没啥好隐瞒的,当即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找了,还有不少人上门说亲呢,但是老四的性子你也知道,找个脾气好的镇不住他,找个厉害的,我不喜欢。找来找去,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后来他总是离家出走,每次回来就知道要钱,名声传出去之后,就没有人再登门给他说亲了。”
“他自己也没这个想法,一次一次闹的,我跟你爹都不想管他了。你爹说,权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娘俩说话也没有特别的目的,说到哪儿算哪儿,殷慧突然问道:“我看二弟家的乐安跟三弟家的乐琪都到了年纪该说亲了,娘,你跟两个弟妹有看好的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