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方早第一次谈恋爱,她也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模样,但赵苍苍这么一说,她认真想想,自己和阿崇之间的确缺少惊喜和浪漫。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告诉阿崇自己要回国的事。
原本方早还在担心,按照自己的性格,这场戏难以为继,可巧的是,回国前夕,阿崇异常忙碌,常常视频请求发过去都未曾接听,偶尔出现也只有匆匆几句话。
感谢阿崇的忙碌,这“惊喜”才得以保持到最后。
方早回国的那天,慕尼黑难得放了晴。
赵苍苍开着车送方早到机场,一路不住地叮嘱她带东西,生怕她忘记,又往她包里塞了两张小字条,罗列了刚刚念叨过的零零碎碎,其中便包括干辣椒和八角,上面还有一大团被涂掉的字迹。方早仔细辨认了一下,写的是腊鱼和火腿,估计是赵苍苍担心她被海关拉进小黑屋,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画掉了。
方早来得有些早,距离起飞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在候机厅,方早看着三五成群的旅客,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来慕尼黑的那天。
当时她是与周声一起的,那时他们还算不上特别熟悉,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周声只沉默地坐在一边。当时她觉得气氛太尴尬,主动开口打破寂静:“你会紧张吗,有舍不得吗?”
方早记得,那一刻的周声十分茫然,他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对我来说,慕尼黑和南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时方早不明所以,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只身一人。
无论是在南泽,抑或是慕尼黑,无论他周遭有多少人,喧闹还是寂静,他都与之格格不入。不管他站在哪里,都感觉不属于那里。
他是孤独的。
方早想了想,给他发了短信:我要回国了,你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手机沉寂了很久,直到广播响起了登机公告,方早才收到他的回复,简单的四个字,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一路平安。
方早放了心,他应该是不需要自己带什么东西。并非她虚伪,口不对心,而是光赵苍苍让她带的东西,已经可以填满她的两个行李箱,她可以咬咬牙再帮周声带一点,但还是什么也不用带,更让人开心。
方早经历两次转机回到南泽,已经是凌晨,方书愚和宋敏诗在机场等得昏昏欲睡,见到她的第一秒,宋敏诗便发出夸张的叫声:“天啊,你是吃了激素吗?怎么长得这么高了!”
方早抓了抓头发,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宋敏诗便一桶冷水泼了下来:“不是你这头钢丝球,我几乎要认不出你来。”
见妻子打击女儿,方书愚无动于衷,只是笑了,顺手帮她拎行李箱:“你怎么带了两个空箱子回来?”
方早的脸又垮了:“我感觉自己是鬼子进村,什么都要扫荡带走。”
她奇迹地发现,自己和父母的关系与从前变得太不一样了,或许这就是距离产生美。
回程的车上,方早昏昏欲睡,虽然一上飞机就睡,但长途跋涉仍觉得疲倦。
她捏着手机,已经换上了国内的电话卡,号码还是原来那个,因为不用月租,卡里也还有钱,所以一直也没停机。
她忍耐了许久,终究还是没给阿崇发短信,想着自己有他工作室的地址,明天敲开门的时候,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能是带着期许,这一夜,方早睡得很沉,连时差都不用倒,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若不是宋敏诗将她从被子里拽出来,估计她还能睡得更晚些。
吃了午餐,方早便出了门。
阿崇的工作室也在南泽,不算市中心,附近还有个很大的公园,阿崇租下了写字楼的一整层。他将地址给方早的时候,一定没想到未来有一天,方早会偷偷回国后突然敲开工作室的门。
方早也没有想到,开门的人并不是阿崇,是个年轻的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像是刚从电脑前抬起头。
“我找阿崇。”
“他不在。”
“他不在吗?”往常这个时间,阿崇都是在工作室,但他们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好好说话,这会儿方早也不确定了,“那请问哪里能找到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阿崇的事情我们很少过问,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
方早有些茫然,想说阿崇明明说自己这些天都是在工作室,可那人已经关了门。直到方早回了家,坐到电脑前,看到阿崇那张毫无破绽的笑脸时,她才第一次真正明白“欺骗”这个词的含义。
“阿崇你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这些天都是在工作室。”
“你那把椅子呢?”
阿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坏了,质量不好,准备换一个。”
阿崇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她所熟悉的笑容。
那是方早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作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