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村是个普通的村子,顾名思义,里头住的都是姓季的人家。
季在百家姓里排不上大姓,族人自古住在苏省一带,其中一脉就在季家村。
无论是战乱饥荒天灾人祸,村里从没断过烟火。族无大难,人丁兴旺,老人们都说是祖上积德,福荫子孙,所以每年清明祭祖成了比过年还要重要的日子。
虽然年轻一代都是长在红旗下相信科学的四好青年,但架不住族里老人们的耳提面命,每到祭祖的时候,四散在各地的季家人,无论多不情愿,也得赶回来参加。要是落了一年,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哪怕你年过半百,也得到祠堂里撅着屁股领板子。
又到了祭祖的时节,眼看家家户户在外头闯荡的孩子都回来了,村里人气越来越旺,可村长的心情却不是很美丽。
村长今年六旬有五,早些时候赶上改革开放的浪潮,毅然放下工厂里的铁饭碗,是最早出去闯荡的一批。他这人不仅胆大心细,而且非常有责任感,给自己挣下一份不小的家业的同时,还连带着提携了族里一起出去的小兄弟们,之后更召集有能力的族人集资给村里修了路建了学,很是得人心。于是之前的老村长召集族里说得上话的老人,决定把下一任村长的位置交给他。
本来村长是想推辞的,毕竟自个还年轻,能再打拼几年。老村长看这个情况,趁着一年他回乡祭祖,把他叫进了祠堂,谈了一整夜。再出来,村里已然换了一任村长,连当年的祭祖活动,都由新村长全权负责。
大家都觉得村长活得太豁达,放着自己的生意不管,回村里帮忙家长里短,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在老村长去世之后,也就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了。
十几年的日子转瞬即过,族里的日子过得仍旧红红火火,村长也从壮年的村长,变成了年过花甲的老村长。
坐在自家院子里,老村长手里攥着烟,烟头的火星隐隐约约。他心里有事,想得入了神,直到烟烧没烫着手才醒过神来。
“老哥老哥,在么!我是睿润”院门口这时恰好有人喊了几声。
“哦,在呢,进来吧门没锁。”
睿润是老村长的堂兄弟,俩人自小一块长大,一起出外闯荡,秤不离砣好哥俩,当年老村长决定回村里生活,他二话没说也跟着回来了。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也不怕把我家门给拆了。”村长重新点起一支烟,递给他。
“睿金刚给我来电话了,说给你打没人接,让我过来看一下。孩子接到了。”睿润接过烟,走太急喘得慌,缓缓才能抽。
听到后面一句,老村长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眉头紧蹙,显然很是纠结。
“孩子怎么样。”
“倒是没有伤,就是。。。。”睿润有些迟疑。
“就是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说话还吞吞吐吐。”老村长不惯他。
“睿金觉得这孩子有些怪,虽说年纪小,可也该记事了,家里出了这种事情,一点也不怕”,睿润叹了口气,“接她的时候,背个小书包,让走就走,一句多的话没有。”
“行了,大概什么点到村里?”老村长拿起茶壶抿一口,茶已经凉了,喝起来有些涩。
“已经到江城了,我让他们今晚别开夜车,明儿一早往这儿赶的话,估摸着过了晌午就能到。”睿润顿了一下,神情有些犹豫,“老哥,族里这么多年,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我这心里真的有些不上不下的。。。”
“先回去吧,我会给金子回话的。”老村长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烟灰转身进了屋。
睿润看老哥哥似乎没有继续理他的意思,也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天。
乌云密闭,风雨欲来。
江城。
睿金停好车,走进一家旅店,要了间双人房。本来想着连夜往回赶,反正他跑长途这点距离还不看在眼里。
可是跑运输的人,特别信直觉,如果感觉不好,再急也不开车。今天他心里就有些隐隐的不安,给老村长打电话也没打通,好不容易联系上润哥,意思也是让他在江城待一晚。
他看了看身边的孩子,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缓缓地叹了口气,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
“咱们今晚在城里住一晚,明天再开车回村,下午就能见到你大伯了。一会五伯伯带你去吃点烧烤,好不好?”
小女孩抬头,幽深的双眼看不出情绪变化,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