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房间里打扮很清新,流水鱼缸里的亲吻鱼在欢快地游动,挂在窗前的风铃叮叮作响。女人赤着脚,对覃樱的到来充耳不闻。她瘦得可怕,面上浮出一种死尸才有的灰败枯朽感。
覃樱上前,小心翼翼在她面前蹲下来,声音轻轻的:“关姐姐,我是覃樱,我来看你了,你还记得我吗?”
关夜雪没有反应。
凑近了,覃樱发现她身上带着一股浅浅的香味,穿着轻薄漂亮的裙子。她的打扮很干净,仿佛被照顾得很好,然而令人恐惧的是,她的脚腕被类似软绳的东西锁着,一路蜿蜒到房间另一边的地板铁扣里。
覃樱吸了口气,翻看她脚腕上的绳子,发现内里精心缝了棉布,不会伤害到她。她乖乖巧巧,任由覃樱翻看,像个没有感觉的木头人。
覃樱看见她脖子上有几处红痕,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猜到这是什么,再看关夜雪的模样,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对不起关姐姐,对不起……”
她抱着关夜雪消瘦得吓人的身体,哭泣道:“我带你走,这就带你走。”她拿出手机,打算拨通报警电话,可是发现在农庄里完全没有信号。覃樱脸色变了变,明白农庄里有信号屏|蔽|器。
她内心着急,一只手落在她发顶,覃樱抬头,对上关夜雪的眼睛。
“覃樱?”她嗓音干涩,眼睛里带着很浅的色彩。
“是我。”覃樱说,她看见关夜雪笑起来,是那种很温暖的笑,和以前一模一样。
“真好,你长大了啊。”
覃樱的眼泪又差点落下来:“对,长大了,我来带你离开,我也能照顾你了。”
“我不走。”关夜雪的声音轻轻的,“萌萌在这里,我不会离开的,我走了她一个人会害怕。你见过我的萌萌吗,她很可爱,很懂事,她说长大了要赚很多钱,以后照顾妈妈。”
“关姐姐……”
“你快去看看萌萌,她午睡时间过了,该去幼儿园了,今年是她第一次去幼儿园,她很久前就开始期待。”
覃樱浑身发冷,可面对关夜雪期盼的神色,她只好道:“好,我带萌萌去幼儿园,你好好休息。”
覃樱出去站了一会儿,捂住唇发抖。如果说最初还抱有侥幸关夜雪没生病,现在这样的侥幸也没了。关夜雪精神失常,已然不清醒。金萌萌已经死去一年多。
白猫跳下屋檐,覃樱眺望农庄,试图找出哪一块地埋葬着金萌萌小小的尸体。
农庄面积很大,极目眺望下,覃樱看见一片修剪过的花圃。蔷薇缠绕,看上去很漂亮。覃樱回到房间,她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笑着迎向关夜雪:“关姐姐,我看见萌萌了,真的很可爱。”
关夜雪点头,温柔地说:“你来,和我坐坐。”
覃樱坐在她身边。
“他们说我疯了,你怕不怕我。”
覃樱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没疯,是他们疯了。”
关夜雪眼里清澈,怔怔流出泪,她手忙脚乱擦泪:“唉,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怎么能哭呢。”
覃樱学着她的模样,温柔地说:“我给你讲讲你的那些同学吧。”她把搜集来的关夜雪同学们的消息当成趣事给她说。
关夜雪听得认真:“真好,他们过得真好。”
她一连说了两个真好,脸上全是艳羡之色。
话语间覃樱偶尔看一眼她脚上的绳子,这玩意是用来捆精神病人的。覃樱陪关夜雪吃了午饭,下午楼梯哒哒声响起,覃樱回头,在门口看见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
他接过旁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深邃的眼睛看向覃樱:“覃小姐是吧,多谢你来陪了夜雪半天,她现在需要休息,你可以离开了,我让人送你。”
来人气场强大,覃樱回头看关夜雪,她脸上生机不见,恢复了刚见到她时的死寂。
覃樱笑着说:“好。”
路过金在睿时,男人压低声音说:“你是个聪明人,你妈妈身体不好,你知道该怎么做。”
覃樱拳头收紧,回头轻快道:“关姐姐,我改天再来看你。”
关夜雪没有反应,金在睿满意她的识趣:“老张,送送覃小姐。”
他并没有跟着出来,覃樱走出农庄,短短一个照面,她对金在睿的性格有所了解,他是个很狂妄的人,自以为能掌控一切。
司机老张说:“覃小姐,出了山庄,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胡说八道的话,没有人会相信。金太太精神不太好,金先生照顾她保护她是义务。覃小姐对待朋友一片赤诚是好事,我们二少也欢迎你随时来看望夫人,多余的事,就不麻烦覃小姐了。”
覃樱乖巧点头:“当然,我都明白。”
老张嗯了一声。
他们笃信,整个坞城,没有人会蠢到为了一个精神不太正常关夜雪和金家作对。别说覃樱只是朋友,就连关夜雪的父母,这几年也渐渐放弃,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因为除了关夜雪,他们还有个年幼的女儿。人一旦有了牵绊,就会变得很脆弱。
*
这几天覃樱偶尔会感觉有人监视着自己,她如常上班,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渐渐的,那些眼睛消失了。覃樱下班时路过报刊,顺手买了本金融杂志,上面有单凝的报道。
杂志上的女人明艳靓丽,非常漂亮,容光焕发。作为金存谦的遗孀,她的关注度很高。覃樱把这些都搜集起来,聊胜于无。回到家她用“金在睿单凝”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网络上只有他们的只言片语。
其中一条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金家长子金存谦的葬礼上,单凝哭红了眼,金存谦在低声安慰她。
共同的亲人去世,这些本来是很平常的讯息,连媒体都不敢瞎写。可因为单凝是金萌萌之死的嫌疑人,覃樱难免多想,她盯着两人同框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删除所有浏览记录,阖上电脑。
这件事很棘手,按理说剥夺一个人的人身自由,构成非法拘禁罪。可金在睿和关夜雪的情况不同,关夜雪被鉴定为“精神病”,她的丈夫金在睿自然而然成了她的法定监护人。即便报案,金在睿只要说他怕关夜雪弄伤自己,从而把她留在农庄养病,合情合理。
金萌萌的死当时没被爆出来,证据恐怕早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扳不倒金在睿,关夜雪能逃到哪里去?她连小女儿的骨灰都没法带走。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付梦菁她们的处理先下来了,被拘留十五天,好好接受教育后才会被放出来。
蔚姚姚的经纪人联系她,说蔚桃桃就歌曲版权的事想见她一面。
蔚姚姚坐下来,惊疑不定说:“是你?”
她认出之前覃樱是先前在她游泳馆的女孩,神情复杂地看着覃樱。
覃樱笑道:“抱歉,,当时有些事情想找周律师,不是故意在你的游泳馆闹出那事。”
蔚桃桃摆摆手:“那倒没事,你老公没打你了吧。我给你说,男人打女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可千万不能忍。不过你那天的处理不太好,你去救那个渣男做什么,周律师来帮你,你也不关心关心他。”
覃樱不想骗她:“其实是和朋友一起演了场戏。”她简单解释了下,略去关夜雪的缘由。
蔚桃桃理解了:“怪不得你去救渣……不你朋友,可周律师也很惨的,他那天呛水咳出血了。”
覃樱:“吐血?”
蔚桃桃见她神情,就知道她肯定不知情。她一笑:“老实说,周律师是不是喜欢你啊,我和他合作也有段时间,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令人很吃惊,把我吓一跳。”
覃樱抿唇,笑着摇摇头,避开这个话题,和蔚桃桃谈正事。蔚桃桃对付梦菁窃用别人的作品也很不齿,她表示:“我会发表相关声明的,我看过你的手稿,有完整创作思路,付梦菁那边什么都没有,乐曲还不完整,我就说差点什么。”
“谢谢你。”覃樱真诚地说。
“谢什么,大家都是搞音乐的,最起码对音乐有基本的尊重,付梦菁这样的人不配。对了,我看到你后面还有首曲子,调子很不错,你那里有完整的曲谱吗,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和我谈合作。”
覃樱没想到蔚桃桃会看上自己年少时随意创作的废稿,她说:“好,如果你看了完整曲谱还愿意的话。”
两人的谈话很愉快,蔚桃桃和覃樱挥手告别时,说:“我突然想到怎么形容周律师那天的样子,你当时坐在地上,我们以为那个男人打你,所有围观者都很生气。但周律师不一样,他以为你这些年真的被人那样对待,眼里的感情,是心疼坏了。”
她离开后许久,覃樱搅拌着红茶,脑海里还回荡着她的话。
——他以为你这些年真的被人那样对待,心疼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