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翘起了二郎腿,打量着林颂雪,她说:“雨啊,你也别说默默不像你了,你看着闷声不吭撩拨着人的劲儿,可比你当年还厉害。”
何雨的回答是把切了一半的苹果塞在于桥西的嘴里。
房门开了,何默默换好了衣服出来,看看沙发,她坐在了电脑前面。
仿佛在解一道物理奥赛题一样深吸了一口气,何默默说:“林颂雪,你应该回家,你爸爸做这种事情只因为他是他,不是因为他的孩子是谁。”
顶着一头卷毛的林颂雪说:“可受伤人的是你啊。我不是因为我是我爸爸的女儿所以觉得很愧疚来找你的,而是因为你受到了伤害,我想要替你做点儿什么,然后我发现我的途径就是这样,我和他之间有血缘关系,我用这种方式表示对你的支持。”
她还理直气壮呢。
一边儿于桥西戳了戳何雨的腿:“这小卷毛儿挺有意思啊,你听这话,一下把她自己的关系给摘清了。”
何雨看她不光在啃苹果,另一只手还抓着桌上的瓜子,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摁了一下:“你还在这儿上了戏了?”
总之,林颂雪坚决不肯回家。
谁劝她,她就用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对方,哪儿还有在学校里那说一不二的气势啊。
万物相生相克,今天何雨算是明白了,她克于桥西,这小林姑娘呢,克她,最后她家默默又把这小林姑娘给治了。
“默默啊,你多劝劝她,这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该这么离家出走啊。”
何默默低头想了想,又对林颂雪说:“你这样,就算你爸爸道歉了,也不过是因为他关心你,希望你回家,不是因为他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拉倒吧,要是这小姑娘不在这儿,你能等着一个大老板真心,来道歉?”
插话的是看戏的于桥西。
何默默抬起了头,她只是着“桥西阿姨”的眼睛,说:“我可以等不到,事实上我从来没想过我能等到……我只能要求自己一直去做最好的那个人,好到有一天别人能看见我,我能做到,我自然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不是我等来的,这是我争取来的。”
于桥西放下了手上的瓜子,她冷笑了一下,说:“那得多少年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再过两年人家入土了?到时候就算他们道歉了,你能怎么样?你这孩子还是傻,你这才是真傻啊,成年人拿他们那一套来跟你玩儿,那是他们不要脸,你跟这种不要脸的人较劲干什么?你就该把这件事儿甩给你妈,让他们成年人对成年人,斗得过是你妈有本事,斗得过是你妈没本事,有本事没本事也跟你没关系,你就该把这事儿忘了一溜儿地往前走,你明白吗?”
当着孩子的面骂人家爸爸不要脸,何雨笑着问林颂雪:“中午吃了吗?我给你做点儿吃的吧。”
何默默因为于桥西的话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你会以为我会把它忘了,我不可能忘记的呀。”
“这不是会不会,在我们的眼里,就是你应该把它忘了,你懂么?什么是孩子啊?这才是孩子,从你降生到你成人,双手捧着,拿身子护着,拿血肉喂着,这才是养孩子,有些事儿总有你们该面对的时候,要是从就让你们什么事儿都干,那就不用说什么大人孩子的屁话了,也别说什么十八岁成人了,你明白了吗?‘大’字儿怎么写啊,那不是双手双脚都张开给你们护着吗?”
于桥西抬手指着何雨,一双带刺儿的眼睛看着何默默:
“你妈把什么都舍了来养你、护你,我够看不上了你也知道,那你怎么就不能做出点儿孩子的样子么?你什么都不说,一直闷在心里,你把你妈对你的这份心当什么了,你知道你妈今天上午多难过吗?还拼命长大以后得一个道歉,那你妈呢?你妈现在这份儿伤心算谁的?啊?你妈说你用尽了一切去当最好的孩子,从来不要求她当一个最好的妈妈,那我问你,你妈用尽了一切去当最好的妈,又对你没要求,你自己心里怎么想?就一定很好过?!”
新的知识点进入了何默默大脑的中枢处理器,她再次进入了自己从没想过的领域。
该怎么当一个最好的孩子?
懂事,听话,别给大人惹麻烦。
一个魔方在过去那些年中不停地变换旋转,最终一面完整的颜色出现在了何默默的眼前,现在,这个魔方徐徐旋转。
你感受到了妈妈对你的爱么?
你知道自己是妈妈用心血养出来的花。
相信这份爱么?
以信任和依赖拥抱它么?
一份爱为什么会让人生出无力感呢,是自己不够努力,还是对方不接受?
看着女儿发呆,何雨连忙说:“于桥西,你别说这些了,我何默默以后会互相理解……于桥西你跟我去买菜,我回来包点儿馄饨咱们吃。”
“我没想过。”何默默低声说,“我,会好好想想。”
何雨是硬拽着于桥西出门去买菜的,她们两个人打着伞,雨声里,何雨说:“你就不能不搅合?”
要不是在外面,她真想捶于桥西几下。
“哼。”于桥西绕过一个水洼,眉毛挑上了天,“我又没说错,你一个劲儿的付出,她呢,遇事儿不跟你说,然后俩人都过得挺苦,到头来怎么样?你觉得自己挺伟大的,默默她觉得自己小时候也过好,这叫啥啊?到头来,你觉得她总该谢你,她呢,觉得你是欠了她那么点儿……没意思,真的,你们娘俩儿好一阵坏一阵儿都坏在这上头了,没意思。”
又一个地方有积水,何雨拽了一下于桥西的胳膊。
“别说了,我们改着呢。”
“哼。”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路口,一辆黑色的豪车驶进了何家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