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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用力摇头道:“嫱,你怎能只听一面之词呢?你那位白煞者姓詹的叔叔,那副德性大约你多少也知道一点,非但出口伤人,目无余子,更有天下之大,唯他南海一门独尊之慨,而且,交手的导火线,亦是他首先引起,再有一竿叟掌凌火硝弹引起灰旗队遗孽的蠢动,使我方伤亡又增,这些举止,难道都是我们的不是么?在那种情势之下,我如何能再袖手旁观,任由詹如龙等人张狂下去?”&>
黎嫱嘟着小嘴道:“好,都是你有理,詹叔叔虽然过份了一点,你也不该大开杀戒……”&>
楚云仿佛在想一件事情,半晌,始缓缓的道:“嫱,在某一个时间,某一种场合,我有时会特别喜爱那艳红刺目的鲜血,因为,只有鲜血能澄清一段回忆,只有鲜血才可彻底的消除仇恨,而往往在很多时候,用杀,才能止杀&>
黎嫱有些惊惧的凝注楚云,良久,始嚅嚅的道:“不,不,你不会大生如此残酷,你只是在心灵上受过巨大的创伤,因而有着下意识的报复心理,你原是极为善良的,我永远相信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我不会看错,我决不会看错……”&>
楚云感到有些寒意自心底升起,是的,他本不是一个天生狠毒的人啊,但是,为何每当一场杀伐来临时,他又是如此大开杀戒,杀人如麻呢?刚才,他自己说出了那几句话,才悚然觉得话中的含意残酷,此刻,他恍馏觉得有些迷蒙,是的,双手的鲜血终究是不宜沾得大多的;纵然那是恶人的血。&>
勉强定下神来,楚云重握住黎嫱柔嫩的双手,黎嫱忽然激灵灵的一战,失声道:“云——你的手好冷,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吗?”&>
楚云摇摇头,在这时,他想尽量掩饰自己心中适才的矛盾与激扰,虽然,他原是不想掩饰的。&>
他沉思了片刻,轻轻的道:“依你看,大洪山这件事怎么办呢?”&>
黎嫱仰起脸儿想了一阵,如花的面庞上开始洋溢着一丝笑意,她习惯的理理鬓角的青丝,柔声道:“云,我爹最疼我,我娘更是怕水滴儿也会滴伤我的肌肤,老实说,在家里,我实在是一块宝呢……”&>
她忽地嗔了一声,道:“不许你笑,听人说嘛,我爹的脾气虽然暴躁,对我却十分和顺,左拐子宋伯伯火气虽旺,却顶喜欢年轻的武林豪士,只要我回山后当着他们哀求一番,虽不见得有十分把握,但大事化小的可能性是极大的,我再到我娘处缠磨她,她也一定会向爹讲情的,南山一儒杨叔叔倒没有什么大关系……”&>
楚云皱了皱眉,道:“为此事向令尊哀求?而且,他们一定会怀疑你为何倒帮起我来了?”&>
黎嫱胸有成竹似的一笑,道:“云,我知道你并不怕爹及大洪山的任何一人,而且事实也如此,但是,有我们两人在,这场仗能打得起来吗?既然不能打,我们做晚辈的就何妨委屈一点,顺着爹的意思,让他老人家平平气,我们现在要使双方化于戈为玉帛,自己受点气又算得了什么?我知道你心中不愤,但就算为了我,你为我忍一忍吧……”她说到这里,眨眼道:“云,我是说,假如你认为值得为我一忍的话。”&>
楚云心中忖道:“这妮子好厉害,不但平白将我压下去一辈,更拿出个圈子等我套,唉,这圈子又非套不可……”&>
想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黎嫱,道:“好个丫头片子,你确实精得可以,也罢,咱们便如此办,不过,莫要到时弄得两边不够头,折了名声又丢人才好……”&>
黎嫱身倒在楚云怀中,温柔的道:“云,我知道你会答允我的,假如我们还有个远景,你便该为那个希望打算,云,如果我说得太遥远,你不要笑我,我相信,只要咱们真心要好,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楚云轻轻地拍着她,闭着双目,悠然享受着那一股淡淡幽幽而又如兰似麝的袅袅香气,那令人坠入一个美丽梦境的自兰花香味……&>
室中一片静寂,有如太虚升华,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蓦然响起,这轻巧而有节奏的声音,显示着那人的教养与恭谨,楚云惊而惊醒,低头一望,怀中的玉人,却已沉静的睡熟了。&>
微笑浮在楚云的唇角,他深深的吻着那两片柔润而丰满的红唇,当黎嫱睁开眼睛,这一吻已经够得上长久了。&>
首先使黎嫱缩回那双伸向楚云颈项的两臂的便是窗外透人的刺眼日光,再就是门外断续的叩门声。&>
她双颊飞红的低“啊”了”一声,有些窘迫的站起身来,慌忙扯平身上的衣裙,边睁大眼睛,带着微喜的神色望向楚云。&>
楚云轻轻一笑,道:“进来。”&>
门被缓缓推开,快刀三郎季铠首先进入,容光湛然的恭身为礼:“盟主万安,弟子……”&>
他说到这里,语声却蓦然噎住,双目惊疑的望向正站在楚云身后的凤目女黎嫱,炯然的目光,望得黎嫱不由羞怯的低下头去。&>
楚云洒脱的道:“小子,看够了不曾?”&>
快刀三郎季铠全身一震,连忙低下头去,惶恐的道:“弟子该死,不应如此尤礼,唐突盟主挚友……”&>
楚云豁然大笑道:“季铠,盟主没有不可告人之事,我为你引见,这位姑娘乃大洪山总瓢把子的千金,人称凤目女黎嫱。”&>
快刀三郎抱拳躬身,边道:“姑娘大名,如雷贯耳,适才弟子冒犯之处,万乞姑娘海涵……”&>
黎嫱有些料不到楚云竞会这般大方的为她介绍,不由白了楚云一眼,急急敛衽还礼道:“侠士言重了,如此客气,小女子有些承受不起……”&>
楚云双臂环胸,笑道:“好了,大家都用不着过于客套,季铠,有什么事吗?”&>
季铠恭谨的道:“禀盟主,面汤清水皆已捧到,盟主可能及时梳洗?”&>
楚云望了望门口,颔首道:“叫他们送进来吧。”&>
回过身去,季铠用手掌拍了一下,门外应声进来四名青衣小重,一个捧着一面精致的银盆盛着满满的清水,一个用玉杯装有大半杯乳白色的液体,后面两人,一个执着成叠的柔软面中,另一个提着四层高的一笼食盒,光瞧这份气派,已可看出主人家平素的排场与他对眼前客人的尊敬。&>
四名青衣小童,一一将物品放置桌上,又肃然行礼,躬身退去,亲切恭谨之状,溢于言表。&>
楚云摇头道:“班兄如此热诚,向家昆仲这般重待吾等,委实令我感到不安,他们实在太客气了,真使人受之有愧……”&>
“季铠,没有你的事了,大约再过半个时辰我才出去,也顺便探视一下向家昆仲与诸人。”&>
快刀三郎季铠恭应一声,掩门退下,他才出门,黎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大盟主,你的气派还真不小呢,随身有护卫,日夜跟从,连早晨起床,都有一大堆仆人侍候,嘿,只怕我爹虽堂堂为大洪山之主,也比不上阁下你呢。”&>
楚云拿起一方柔软而镶着金丝边的面中,双手递到黎嫱手中,笑道:“其实,在下哪及得上姑娘你?人家侍候我,我却得服侍你呢。”&>
黎嫱轻哗了一声,径自走到另一间内室去了。&>
不久,二人俱已梳洗竣事,浅尝着食盒中美味而精巧的点心,慢慢品着置于盒底的一小壶香茗,点心是如此可口,香茗更加浓郁,再加以面对绝色美人,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了。&>
黎嫱吃得很少,低声道:“云,我看我要走了,否则待会被你的朋友及属下看见,实在不好意思,这该有多窘嘛……都是你不叫醒人家……”&>
楚云咽下一小块油炸甜饼,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光明正大,不欺暗室,而且,我们彼此之间都是真挚而坦诚的,我的友人及属下深知于我,必不会多心,我们不用隐讳,这件事,早晚也要给他们知晓的……”&>
正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一阵风似的冲进一个胖大汉子,楚云举目一瞧,不由暗叫声苦也——&>
原来这进入之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狐偃罗汉严笑天。&>
楚云连忙站起,拱手道:“老兄真早啊……”&>
狐偃罗汉一眼看见文文静静坐在一旁的黎嫱,不由大吃一惊,呆了一呆,方始迷迷糊糊的道:“咦啃,这是怎么回事?大降美人不成?还是俺老眼昏花了?楚非,不,楚云伙计,这妮子还不知道那回事吧?”&>
黎嫱晓得狐偃罗汉指的是昨天在大柳坪白煞者大败而归之事,她对这位老狐狸实在头痛,是以面无表情的道:“我都知道了,而且更清楚是哪一位开的头。”&>
狐偃罗汉摸着肚皮大笑一阵,蓦而一指黎嫱道:“好个丫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投进来,既是已知一切,还有何话可说,来人哪,给俺拿下!”&>
黎嫱不知狐偃罗汉是真是假,有些哭笑不得的怔了一怔,呐呐的道:“前辈,你是说拿我?”&>
狐偃罗汉冷笑道:“你来此意欲何为?说穿了还不是想刺探消息,以备异日向吾等寻仇启端,嘿嘿,今番你来得去不得了,俺老严的新仇旧恨,也可一笔清结!”&>
楚云这时才微微一笑,坐下喝了一口茶,道:“老哥哥!你睡醒了吧,来未,先坐下歇歇,一大清早,别动肝火,以免伤了元气,否则却未免太不值了……”&>
狐偃罗汉抹抹嘴唇上的唾沫星子,一屁股坐下,呵呵笑道:“老弟啊,尚未娶媳妇已偏向姑娘家了,待至有朝一日,结成并蒂,俺这老哥哥还敢多言一句么?说不定还没有到府上吃上一顿,已经被人家少奶奶用扫把赶出来了&>
黎嫱这才明白狐偃罗汉自适才进门起,完全是在疯言疯语,故意调侃于她,其实内心却未含有丝毫恶意。&>
这时,她不由羞得深深垂下颈项,双手扭弄着手中的丝绢,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说真的,此等场面,也委实有些令人窘迫,不是吗,这里终究不是一个可能名正言顺地谈笑所在啊,黎嫱更没有回讽的余地了。&>
狐偃罗汉三口两口己将桌上的美点吞下一半,得意的道:“呵呵,凤目女一向慧黠聪敏,刁钻精灵,而且词锋之利,更是无人能敌,料不到今天对着俺大罗汉也有窒然受挫的一天,嘿嘿,俺这三寸之舌,却也不是易与的呢,黎姑娘,你说是么?”&>
黎嫱此刻哪里还能回答,只有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狐偃罗汉又是一块酥饼下肚,将油腻往衣服上一擦,嘴里含混不清的道:“好好,这一眼,更是千娇百媚,倾国倾城,楚云伙计啊,你桃花运交定了。”&>
楚云有些尴尬的道:“老哥,你今天一大早是怎么回事,莫非昨夜老酒喝多了,至今未醒不成?”&>
狐偃罗汉面不改色的龇牙一笑道:“好个江湖浪子,竟然调侃起老夫来了,昨夜那顿酒筵不说还则罢了,一提起来俺便有些脸红……”&>
楚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老兄,昨夜在席间好似没有看到你,这是怎么回事?”&>
狐偃罗汉竟然有些忸怩的道:“嘿嘿,向家大厅布置得太豪华,尤其是,呵呵,尤其是大家都是初次见面的朋友,所以……”&>
楚云越发有些奇怪的道:“所以什么?这也不是你未曾人席的理由呀?”&>
狐偃罗汉偷偷瞄了一下黎嫱,一咬牙道:“‘罢了,好在黎姑娘也不是外人,俺就从实招了,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咽了口唾沫,续道:“到昨夜为止,俺已有个把月未曾洗澡了,身上的味道自己闻闻也不大像话,所以,俺就有些不大好意思,乘你们在大厅上你推我让的时候,便溜出去,找个地方洗了个痛快的澡,洗完了肚子却又饿得发慌,无奈之下,只有偷偷摸到厨房之内,拿了两只烤鸡,一瓶老酒,跑到下房中独自享受一顿。”&>
说到这里,黎嫱已忍不往笑弯了腰,楚云更是哭笑不得,狐偃罗汉却仍旧一本正经的道:“咦,这有什么好笑?俺还不是为了楚老弟的面子,否则的话,俺在座位上大马金刀的一坐,谁还能请俺起来?大家不妨都在酒酣耳热之余,一闻本罗汉身上绕梁三日之味,不过嘛,作呕与否,却要看各位的胃口如何了……”&>
楚云强忍住笑,憋着气道:“老呆,快点把东西吃完罢,尊驾这副德性,我实在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