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半撑着身子,又在喘呼呼的吼叫:
“齐师傅,我们可不能这样认栽,好歹得板回几分颜面来,这就全指望你啦,齐师傅,你给我加把劲,—切后果,自有我来承担——”
齐百岳恍若不闻,他的“渡魂锥”手举胸前,目光聚集在微微闪亮的锥尖上,呼吸平顺,面貌僵冷,模样竟似老僧入定。
钱来发双手自然垂落,依旧毫不稍瞬的注视着齐百岳的眼睛,他站在那里,渊停岳峙,深沉浑厚,几有不动天王之威!
楚雪凤又向后移出三步,眉宇透煞,屏息如寂;手上锋利缅刀软软下坠,间而颤动,看上去宛如一条懒慵欲睡的怪蛇。
气氛就这么凝窒住了。
伤口还在流血的金虎忍耐不下,陡声再催:
“齐师傅——”
于是,钱来发贴地切入,右臂翻抬,在同一时间将如桩似的臂影叠连成—座宝塔形的幻象罩扣敌人——当然,幻象不全是幻象,只看塔影聚现的一刹,蓝芒流灿,寒光隐泛,便知道虚实互陈之间,另含杀机!
齐百岳卓立不动,当宝塔形的光影罩落,他双手执锥,猛向前推,锥体的前进动作不徐不缓,仿佛正在努力突破什么无形的阻碍一般,然而,便以锥体本身重逾万钧,推送十分吃力也似;空气中便在此刻突兀涌起连串的暗流,暗流又合成一个个看不见的漩涡,漩涡激荡翻腾,发出阵阵如哮喘般的沉闷声响,那种错杂交织的力道,已迅速将钱来发的攻击反拒回去,宝塔形的光影倏然消散,人也在起伏不定的暗流里踉跄一—
须臾间,“流魂锥”的前进之势加快,快到有如电光石火,但见锥尖透空而至,带起嗤嗤怪响,磨擦出点点星焰进溅,眼看着就要触及钱来发的身体,而钱来发左臂斜挥,尖刺与刃口撞击的刹那,撕裂出一声令人心神俱颤的暴响,钱来发整个驱体蓦弹倏翻,右臂横抛,齐百岳已全身骤然抽紧,不由自主的冲前数步,“哗啦啦”碰倒了一座三层宝格橱!
钱来发落地回身,脸上不见血色,竟浮漾着一片少有的苍白,只此一次对决,他已汗透重衣,像是经过了连番鏖战!
猩赤黏稠的鲜血,正从齐百岳背上的伤口缓缓淌落,看不清伤口有多深多长,但这位华山高手扭曲的面孔上,可以想见这一刀之赐,似乎不轻!
楚雪凤闪身掠到钱来发身侧,低促的问,
“你还好吧!”
钱来发点点头,却没有开口。
半撑坐在地下的金虎,先是打了个寒噤,随即嘶哑的叫嚷:
“齐师傅……齐师傅……光景可是,连你也败了?”
手扶着倾倒的橱甬,齐百岳面色灰暗,十分吃力的提着气道:
“齐某不才,有负东家厚望……实为汗颜!”
金虎喃喃的道:
“老天爷,这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现在,钱来发才出了声:
“金虎头,你要玩硬的,如今玩过了,真章既见,便让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办,你给我好生听着——”
停顿了一下,他像是在做着某种吞咽动作,然后始接下去道:
“尽你最快的方法,去把范老爷抵押你处的房产买卖契书,借据等交出,在我验过无讹以后,你们堪可超生,否则,老子就刀刀斩绝,鸡犬不留!”
楚雪凤适时响应:
“说不定再一把天火,烧得你‘虎头赌坊’片瓦难存!”
金虎是个风干的鸭子,人已拼上了,犹尚嘴硬:
“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岂容得你们如此恃强横行?我金虎不是受唬长大的,看你们哪一个胆敢猖狂——”
钱来发慢慢踱向呆在一偶处的金翎,边拿一根手指头遥点着这位“虎头赌坊”的少东家:
“你就不妨求告于你的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吧,姓金的,首先,我会割下你独生儿子的一双耳朵,届时如果看不到东西,我便剜出他两只眼睛,若是还看不见东西呢?他恐怕就得献出那只挺漂亮的鼻子了,到了那时,你要仍能咬得住牙,我保证捧着令郎的脑袋奉上……”
金翎不觉形色大变,全身难以抑止的开始颤抖起来,扁着嘴唇发出—声呻吟:
“爹……”
金虎也同时打了个哆嗦:
“姓钱的,你,你敢……”
冷笑一声,钱来发道:
“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眼下你们已是—群残兵败将,不但不足言勇,甚至难以自保,我想怎么干,谁能阻挡得我?”
楚雪凤接口道:
“大佬,这金虎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他既然要试试咱们敢不敢,咱们何妨就做给他看?也好叫他明白,不只他儿子性命难保,连他本人亦得跟着遭殃!”
搓搓手,钱来发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也休要叫姓金的以为我们净说不练,真怕了他;这档子事,原打他儿子身上开头,我们也就从他儿子身上下手吧!”
金虎挣扎的爬起身来,嗓门窒噎的呐喊:
“齐师傅……齐师傅……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辰光正是紧要关头,还望你振起神威,力挽狂澜,好歹渡过我们这一劫……”
齐百岳斜倚在那儿,身子正不规则的抽搐着,他惨然笑道:
“人都愿意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岂有存心抹灰的?东家,不是我不尽力,实在已经心余力拙了……只是现时,怕已支撑不下去……”
金虎干嚎若泣,如丧考妣:
“这这……这岂不是说,我们完啦?”
齐百岳垂首无语,却仍在抽搐不停。
钱来发猛的—声断叱:
“最后问你一次,金虎头,你依是不依?”
咬着牙,金虎僵硬的点了点头。
钱来发重重的道:
“不要光点头,老子要看东西,姓金的,你还不赶快?”
金虎朝着瑟缩成—团的古宣奇挥了挥手,带着哭腔道:
“我们认了吧,宣奇,你去把一干契据拿来,交付给姓钱的……”
古宣奇呐呐的道:
“是……是全部么?”
金虎痛心不已的道:
“就都给了他吧,少一份,他还饶得过我们?”
于是,古宣奇哆嗦着奔出门外,钱来发望着姓古的背影,不忘股勤叮咛:
“慢点走,老古,当心别拧着啦。”
楚雪凤不由笑了起来:
“大佬,常言有道,人在屋檐,岂能不低头?这金虎倒还挺识抬举。”
钱来发一本正经的道:
“他是舐犊情深,唯恐儿子受害,别忘了,他可只有—个儿子。”
说着,转过身来面对那边的齐百岳抱拳当胸:
“齐朋友,适才多有冒犯,情非得已,尚请朋友你曲于包涵——”
齐百岳呛咳两声,人显得相当虚弱,脸上的精神便更苍郁了:
“技不如人……夫复何言?但是,我却得把话讲明,你手下留情,不曾赶尽杀绝,有朝一日,我却不一定会有你这样的度量!”
钱来发笑道:
“如果到了那一天,且看我个人的造化吧,届时朋友你如何存心,悉随尊意。”
楚雪凤却勃然失色,老大不悦的道:
“你这个人是怎么啦?人家摆明了不肯干休,势必报复的态度,你还眉开眼笑,乐得起来?这件事,不能就此散了!”
钱来发闲闲的道:
“这是修养问题,而且,我们和齐朋友原没什么深仇大恨。”
哼了—声,楚雪凤道:
“打此事开始,只怕就有了!”
钱来发和缓的道:
“你也得把心胸放宽点,楚姑娘,江湖上争纷不绝,血腥时起,症结便往往在于彼此不肯稍作容让,略表恕道,设若人人都能做退一步想朝远处看,这个世间就包管清平多了……”
楚雪凤走近钱来发,似笑非笑的憋着嗓音道:
“大佬,你这—番话,大概是说给那齐百岳听的吧?”
钱来发端着面孔道:
“福祸无门,唯人自招,是凶是吉,便存在那一念之间了……”
正讲到这里,但闻喘息吁吁之声传来,不—刻,古宣奇已踉跄奔入,双手捧着—只黄色套印大红框的信封,递到金虎眼前。
金虎却是不接,只朝着钱来发那—边努嘴:
“交给他就行了。”
等古宣奇不情不愿地把封套递过,钱来发接在手中抽出封内文件细看,又招来严子畏审视无误,这才将封套交由严于畏收妥,堆起满面的笑容道:’
“金虎头,承让承让,多谢,名谢,山高水长,我们是后会有期喽……”
金虎阴着面孔不曾答腔,全家的人也没有任何一个出声,此情此景,除却以沉默代表抗议,又叫他们怎生回应是好?
返抵家门,范氏父女的欢愉感激之情自然不在话下,钱来发与楚雪凤略事应付之后,立由钱来发召过小两口,十分慎重的道:
“这桩纰漏,目前算是万幸有了解决,我可得问问你们,往后有什么打算?”
小两口不禁面面相觑,过了一会,严子畏才迷惑的道:
“不知钱大爷指的是哪方面?假如说的是我与青萍的婚事,如今大难已过,苦痛尽除,相信迎娶之日必在不远,到时候,还万望钱大爷和楚姑娘偕同莅临,也好容我们略表心意——”
钱来发叹了口气,道:
“愣小子,你们双方合婚,乃为必然,否则,鸡飞狗跳的忙活了这一阵为的又是什么?我不是指这档子事,我们是提醒你,却待过太平日子,此地是住不得了,能多快搬家就多快搬家!”
严子畏怔忡的道:
“钱大爷……你老是顾虑‘虎头赌坊’的人还会来纠缠?”
用力点头,钱来发道:
“我不只是顾虑,我可以确定他们不肯甘休,而且,也不止是纠缠,他们绝对会采取各种报复手段;以前,仅乃金翎那厮垂涎于范姑娘,属于单一诱因,现在又加上折辱之仇,流血之恨,仇隙就扩大了,金家父子决非宽宏大量之辈,齐百岳亦非慎谋能断之人,我要一走,他们这口怒气,势必出在二位身上,子畏,试问你对付得了么?”
严子畏惶恐多了,他形容忧戚的道:
“钱大爷,你老明白,单凭我一己之力,实应付不了那群狼豺虎豹……”
钱来发道:
“所以说早走为妙,子畏,我与楚姑娘,不可能长时期耽在此地,因而便难以照顾到底,若是我们一旦离开,对方伺机下手仅乃迟早问题,为了日后的安全着想,你们还是仅快迁移的好!”
范青萍焦急不安的道:
“钱大爷说得有理,但,但我们目前一点准备都没有,却是往哪里搬上才好?”
钱来发断然道:
“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范姑娘,你去问问你爹,房产和买卖,有没有什么可以立即脱手的对象?价钱不用去争,能卖多少算多少,最好这一两天内就能交割,然后卷理铺盖细软,由我与楚姑娘护送你们上路!”
范青萍慌乱的点头,却又迟疑的道:
“可是,钱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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