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你为什么怕雷?”古凌风憋不住而问出口。
“我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没有大人在身边,我被雷吓过,所以……现在长大了还是怕听见雷声。”
这是可以相信的,不少这样的事例,幼小时恐怖的经历会永远烙印在心灵深处,造成心理上的异常,一辈子不会消失,旁的人会觉得好笑,不可思议,但当事人的感受却是真实的,怕黑、怕鬼、怕蛇、怕毛毛虫等等。
“哦!原来是这样。”
“你觉得可笑么?”
“不,并不可笑,在下看过也听过这样的事。”
“我自己有时觉得好笑,但就是忍不住会害怕。”
“这也没什么,不过,在山里听见雷声的机会多一点而已。”
突地,古凌风闻到一股异香,淡淡地,但沁人心脾,这香味并不陌生,非兰非麝,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他想起来了,在“鹦鹉夫人”的身上闻过,他震惊了“仙女”母女懂得毒,“鹦鹉夫人”也会,又同住在山里,莫非她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你……怎么了?”仙女似有所觉。
“在下……闻到一种异香。”
“噢!这没什么,这座山里的绝壁上生长一种奇花,采下来熬汤沐浴,身上便会有这种香味,久而久之,便不会消散。”
“在下曾经闻过!”
“何处闻过?”
“仙女认识‘鹦鹉夫人’么?”
“你是说那……面蒙碧纱的女人?”
“是的!”
“我看过她,但彼此之间没交谈过,你认识她?”
“唔!”于是古凌风把“鹦鹉夫人”救治醉虾和自己与小泥鳅冒险探苍龙岩绝谷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只省去了答应“鹦鹉夫人”保留一个条件的这点没说,然后又问道:“天蟆涎能合什么药?”
“仙女”沉默了片刻。
“此道秘药配方各有源流,多得难以计数,尤其独门奇技更是不传之秘,谁也无法尽知,我无法回答你。”
她是不肯说还是真的不知道无法揣测,但古凌风却不在意,他并非一定要知道,只是好奇一问而已,照她这么说,她与“鹦鹉夫人”之间没任何瓜葛,再以下就不便问了,他不问,“仙女”反而主动说话了。
“古公子,这场雷雨是一种缘分!”
“是!”古凌风不明白对方的心意但不得不承认这事实,要不是她怕雷,情况的演变便不会如此,真是缘分。
“我忍不住要告诉你……”
“什么?”
“只许你一个人知道,我叫文素心!”
“文素心,那……”古凌风大为振奋。
“私底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不,不,‘仙女’允许在下称你文姑娘便足够了。”古凌风情不自禁地把手臂环了过去,现在,他才生出软玉温香的感觉。
“仙女”文素心柔顺地偎着古凌风。
古凌风虽然没有心生邪念,但本能上的冲击却是避免不了的,心湖泛起了阵阵波澜,他觉得难以消受,但又有某种冀望,这算是缘分还是艳遇?将来会有什么结果?
将来是渺茫的,不可期的,只有现在最真实,而真实之中又有着虚幻的感觉,因为这太像一场梦。
风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风停云散。
洞里不知何时已有了光亮,但很微弱,因为时辰实际上已近黄昏。
“我该走了!”文素心拨开古凌风的手臂站了起来。
“我们……能多谈谈么?”古凌风鼓足勇气,说来好笑,他对华艳秋那样娇媚的尤物完全不当回事,但对“仙女”就是觉得情怯,很矛盾的心情,觉得配不上她,又怕失去她,想得到她,又不敢存这奢望。
“我娘会惦着!”
“文姑娘,令堂像是……”他不敢直说出来。
“她得了疯病,偶尔也会清醒。”她声音凄苦。
“姑娘精于岐黄之术,难道……”
“心病是无药可治的。”她轻轻摇了摇头。
“啊!”
“我真的得走了,愿能相见!”说完,盈盈步出洞去,没有丝毫依恋的表示。
古凌风起身随行到洞口。
倩影很快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古凌风木立着,“愿能相见”四个字在耳边回荡,真的能再相见么?他想追上去,想知道她的住处,然而两只脚无法移动,他怕激起她的反感。
幻灭与失落自心深处升起。
他忽然觉得后悔,这完全不是“冷血杀手”古凌风的作风,“仙女”也一样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为什么要错失良机?
于是,他弹身奔去。
林木稀处,新月吐辉,峰峦壑谷全罩在朦胧之中,空气是死寂的,奔了一程,他停止下来,梦完全醒了,留存的是空虚与惆怅,呆了片刻,转动目光,发觉自己是置身在一座坟台之上,三座高冢,寂立在环状的矮松之间。
有活人的地方就有死人,山里有坟当然不足为奇,但他是追活人来的,说不定死人能提供线索,“仙女”姓文,家在山中,也许……
心念之间,他步了过去,仔细一看,又呆住了。
坟是用山石砌成的,坟头上没有杂草,坟前还有点残的香棒,这证明不时有人祭扫,奇怪的是没有碑文。
三块六尺高的石碑竟然没刻上文字?
仔细再看,左右两块碑上似有浅浅的浮雕,中间一块完全空白,他先把眼睛凑近右边的一座,他发现了,碑上刻着一只似狐又似鼠的东西,很大的一只,占了墓碑三分之二的面积,这可就怪了,难道坟墓里埋的是一只山鼠?为山鼠造墓,事无此理。
再转到左边的一座,更怪,一面镜子的形式,框子里有个人的面影,这又代表什么?中间的为什么没有记号?
古凌风完全迷惑了。
“哈哈哈哈……”一阵刺耳的怪笑声破空传来。
古凌风心中一动,立即循声音方向奔去。
荒山静夜,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古凌风奔出了十几丈,才发现一块稍平的山地上有三条人影,两高一矮。
借着山石林木的掩护,他悄然迫近前去,月光下,他一眼便认出其中一高一矮赫然是醉虾和小泥鳅师徒,师徒对面的身材与醉虾等高,只是更壮实些,高腰白袜,一袭短衫刚刚过膝,腰里系着腰带,乱发与长须结在一起,两眼灼灼有如野豹。
这怪人是谁,怎会找上了醉虾师徒?
“江无水,你真的不肯说?”怪人声如破竹。
“老夫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会来找你,对不对?”
“我们已经分手了!”
“山区就只这么大,如果我抓烂你的虾头,把尸身吊在当眼之处,他必然会现身,这办法可行么?”凭这几句话,此人凶残之性已表露无遗。
“行是可行,不过你阁下要抓烂我这老虾头恐怕没那么容易!”
“哼!”一声怪笑,道:“无妨试试看!”
“小泥鳅,你还不快走?”醉虾大声喝叱。
“师父……”小泥鳅瘦小的身躯扭了扭。
“走!”醉虾厉叫。
怪人已开始上步进迫。
醉虾是四大神偷之首,论武功是否怪人之敌不得而知,但身法方面是有特殊造诣的,他要开溜,还真没几个人拦得住,但现在有了个小泥鳅,他便有所顾忌了。小泥鳅玩点花巧可以,真的面对高手可就差了,醉虾的用意很明显,要小泥鳅先开溜,他便可以从容应付。
暗中的古凌风心想:“这怪人找的莫非是自己,因为醉虾说过‘我们已经分手了’这句话,但自己记忆中没对方的影子,找自己何为?当然,不管怎么样,出面解醉虾之危是一定的。”想着,正待现身出去……
小泥鳅身形一弹,似要朝侧方掠去,但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形斜栽出去,“砰!”地一声仆倒地面。
怪人闪电上步,伸手抓出。
距离与角度的关系,再加上事出猝然,醉虾要援手势所不及,脱口“啊!”了一声
一蓬黑雾由下而上迎面罩向怪人,怪人挥袖遮脸身形向后一仰,同一时间,小泥鳅一溜急滚,“飕!”地穿进树丛里,动作之快绝不输于野兔。
“呸!呸!”怪人连吐,以袖抹面。
这叫小鬼跌金刚,小泥鳅这一着可真叫绝,他撒出的是泥沙,在他的想法里,如果泥沙能迷住怪人的眼睛,师徒俩便可从容脱身,当然,他倚仗的是身形动作的灵巧,他可没想到要是被对方一把抓住后果是什么?
怪人怒哼了一声,作势就要扑向醉虾……
“慢来!”古凌风已到了怪人身后。
怪人闪电移位转身,面对古凌风。
“古爷!”小泥鳅在树丛里发出欢呼。
“冷血杀手古凌风?”怪人栗叫出声。
“正是在下!”
“你果然现身了,太好!”
“阁下是谁?”
“鬼爪追魂西门洪!”
古凌风暗吃一惊,想不到对方是名震江湖的恶客“西门三煞”之中的老二,他立刻就明白对方找自己的原因了,只是奇怪这档事应该是个秘密,对方怎会知道,而且这么快就找了来,难道当时暗中有人盯梢?当然,他不会想到暗中的目击者是卜芸娘。
“找在下有什么指教?”古凌风不能不问个明白,也许事实不是他猜想的。
“讨债!”
“讨什么债?”
“古凌风,你也是一个人物,有种借债就应该有种还,何必明知故问?”西门洪的眸子里闪射栗人的杀光。
“话当然要先问清楚。”古凌风回复一贯的冷漠。
“好,我问你,我那兄弟西门波是怎么死的?”
“公平决斗!”
“嘿嘿嘿嘿,好一个公平决斗!”西门洪眼里的杀光浓炽得像变成了有形之物,狞声道:“为什么要决斗?”
“因为你那兄弟要想成为天下第一快刀,除掉在下他便可以一夕成名。”
“他的飞刀本就是天下第一快。”
“未见得!”
“你自认为你的剑快?”
“在下并不如此认为,武学浩瀚,各有专精,无所谓第一,而且剑是兵刃,飞刀是暗器,二者不能相提并论,说到飞刀,你阁下应该听过‘一滴血’之名。”
西门洪微微一怔,他无法不承认“一滴血”毛人龙是当今武林公认的飞刀手。
“言归正传,据我所知,老三死于你的暗算。”
“暗算?姓古的杀人绝对是面对面,凭本领。”
“有人目击!”
“谁?”
“这不必告诉你。”
“说不出来便是没这回事,你阁下看过尸体?”
“不错!”
“剑口在什么部位?”
“前后都有,背后的一剑在先,前面的一剑是后补,企图掩饰你背后杀人的罪行。”
古凌风不由一窒,西门波怎会背后中剑?显然有人在西门波伏尸之后做了手脚企图扭曲事实,制造自己与三煞之间的仇恨,而此人就是所谓的目击者,居心实在可恨,自己左臂挨了一飞刀才换取了那一击,伤疤仍在。
“你还有话说么?”西门洪咬牙切齿。
“你阁下准备怎么样?”古凌风冷傲成性,他不想解释了,对三煞这等恶客,再好的解释也是多余。
“血债血还!”西门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可以!”
双方各占位置,准备出手。
醉虾突然大叫一声道:“且慢!”
小泥鳅从树丛里逡了出来,站到醉虾身后。
“鬼爪追魂”西门洪凶睛朝醉虾一扫,道:“江无水,你想怎么样?”
“老夫有话要说!”
“你不能等姓古的倒下轮到你的时候再说么?”
“西门洪,别大言炎炎,谁倒下现在还不知道,有几句话应该古凌风说,他不屑于开口,老夫只好代他说。”
话锋顿了顿,又接下去道:“西门波用飞刀暗算‘桃花女’的跟班‘神鞭大少’方子平,还用他的鞭绞杀了他……”
“怎么样?”
“桃花女要是知道,这笔债她不会不讨。”
“嘿,你不必扯出那臭娘们,即使真有其事她又能怎样?不错,我那兄弟是提过他想尝尝那娘们的味道,她的面首无数,少掉一个嫩货方子平算得了什么?”
“还有,西门波以巾蒙面,故装神秘,一再向古凌风挑衅,他不自量力,公然挑战刀剑对决,面对面一刀换一剑,生死自然各安天命,古凌风左臂挨了一刀,是老夫敷的药,现在还有疤痕为证,所谓暗算从何说起?”
“江无水,闭上你的贼嘴,反正今晚你也逃不了!”说完,又狞视着古凌风道:“姓古的,我要把你撕碎方消心头之恨,看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爪利。”
古凌风片言不发,双手虚垂着,手指在弹动,快剑手出剑前的习惯性动作,他通常不先拔剑,但出剑在瞬间。
两个放射冷芒的眼珠子照定目标,等于是两柄无形的剑先已经指着对手,而那柄未出鞘的有形之剑,似乎已选定了刺入的部位,这便是一个超级剑手的慑人气势。
现场的空气仿佛已经冻结。
小泥鳅张大了嘴巴,一目不瞬,他在等待着欣赏他最崇拜的古爷发出的惊人一击。
古凌风变成了一尊冷僵的石雕,若非那对放冷电的目珠子,完全就不像是一个活人,绝对的静中潜藏着可怕的动。
醉虾似乎也木住了。
“呀!”一声暴吼撕破了死寂,西门洪亮爪扑出,像一头蓄足势的野豹扑噬它的猎物,锐不可当。
古凌风没有立即反应。
醉虾师徒的呼吸在刹那之间窒住。
西门洪在闪电扑出之后突然中途变势,双爪一缩一圈,疾进的身形变为倒纵,毫不迟滞,这种完全相反的猝变,一般高手是绝对办不到的。
古凌风依然不动,僵立如故。
也就在倒纵之际,一蓬星星点点罩射向古凌风,涵盖的周径至少一丈,是数种暗器齐发,但看不出是哪几种暗器。
剑芒乍闪,幻成了一幢光幕,叮当声中,星点四散激射,随即消失,古凌风如何拔剑,如何运剑震飞暗器没人看得出来,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何以预知对方会来这一手而按剑不发?
而更惊人的是他已经到了西门洪身前六尺之处,剑半扬着,呈待发之势,距离也正恰当。
“妙!”小泥鳅脱口喝了一声彩。
这是古凌风心、意、神、剑合一,冷静与沉着发挥到极致的表现,对方的扑击没达到他预计的距离他完全不动,到了定点之内便会发出致命的闪电一击,而这一击必不落空,西门洪的变势快了那么一点,在他的盘算是古凌风应势发剑进身,正好迎上他的暗器,结果他失算了。
失算便等于犯错,而强手相对,犯错便注定了命运。
的确是很妙,但西门洪则完全不妙,因为他已经觉出古凌风的剑的确快,他只消一动致命的攻击便会临身,他自忖无论行动如何快也没古凌风的剑快。
像西门洪刚才采取的这种方式战略,正牌武士是不屑为的,但他只是个江湖恶客,只讲目的不择手段,他现在的目的是杀人,所以什么邪恶手段都可以用,当然,他如此做的动机是慑于传闻中“冷血杀手”的快剑,想不到对手不光是剑快,应变的本领也超人一等。
古凌风在等待,等对方动,他不想对一个不动的目标下杀手。
西门洪真的没辙了么?
那也未见得,一个成名人物不论是正是邪都不是幸致的,他必须要改变形势,意念几转之后,他有了应付之道,跟刚才那一着大同而小异,主意一拿定,他立即采取行动。
他外号“鬼爪追魂”,功夫当然是在掌指之上,而鬼爪二字便代表了诡异和快速,左手暴扬,爪影幻化,仿佛有七八只手同时抓出而且不同部位,虚实莫测,身躯闪电般旋塌向右下方,出爪塌身是同一个动作,他已经算准了古凌风发剑的距离和高低、角度。
古凌风的剑刺出,单是一个快字已无法形容。
西门洪的身躯几乎是贴地而旋,已在剑的下方,右手顺势挥出,这一挥有两个作用,一是平衡突然改变的重心,一是趁势攻击,几个动作合起来只是一瞬。
古凌风一剑刺空,连想都不想本能地往回电扫,单脚同时一滑,改变了身形的位置。
由于古凌风的位置倏然改变,西门洪的右手攻击也告落空,但人已斜旋而起,飘到了一丈之外,古凌风回扫的剑从他小腹划过。
双方立稳身形。
态势已变,距离拉长到一丈二三,快剑已难以发威。
这时可以看出西门洪的小腹部位有一道横切口,不见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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