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意外便一摇一扯,事毕出谷,用三扯三摇,这几点得牢牢记住。”
小泥鳅极快地复述了一遍。
“各位辛苦!”醉虾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前。
“江先生没事了?”古凌风忙迎着问。
“没事了,鹦鹉夫人的药可真灵。”
“江先生,关于鹦鹉夫人的来路……”
“没听说过这名号。”醉虾大摇其头。
“别的以后再说,下谷吧!”欧阳仿摆摆手。
古凌风和小泥鳅步到断岩边缘,套上兜环,由欧阳仿、黄坤和醉虾执住藤索。
“古大哥,你要多加小心!”小玉开口叮咛,女儿心,常在这种场合不期然地表现。
“我会的。”古凌风心头感到一丝甜意。
藤索开始徐徐放落,人没入断岩。
被垂放的人是需要技巧的,手握兜环上端,双脚半曲抵住岩壁,保持一个角度,才不致与岩壁擦撞,如此节节下降。
云雾凄迷,人仿佛在虚无之中。
谷底是什么状况根本无从预测。
生平从未有过的经历,一向万事无所惧的“冷血杀手”古凌风也不由有些胆寒,如果谷底是恶虫怪兽,如果万一藤索折断,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下降,下降,估计已在五十丈以上,仍然不见底,不过云雾却逐渐稀薄,能见度大增,但只能看到对着面的峥嵘岩壁,有的褶皱嶙峋如刃。
“古爷,情形不大妙!”小泥鳅开了口。
“怎么说。”
“壁面并非完全笔直,有的突石相当锋利,这样不断的磨擦,要是藤索被割断……”
后半句没说出口。
“那我们就在谷底当泥鳅吧!”古凌风并非无所谓,但在听天由命的冒险行动下,不得不故作轻松,事实上根本就是有进尢退。
不断地下降,人悬着,心也悬着。
浮卷的云雾已在头顶上方,下望只有一层薄晕,隐约中可以看到一些奇岩怪石的影子,谷底已经在望。
“古爷,我们……成功了!”小泥鳅喜之不胜。
“看样子还有十丈不到!”古凌风低头下望。
“希望一切顺利!”
“难说!”
古凌风“难说”两个字刚刚离口,突然觉得藤索一松,身体如殒星般下坠,藤索竟然断了,坠势疾速,两个人同套在藤环里,有天大的武功也无法变势,这瞬间只有一个意念,便是难免粉身碎骨之危。
“完了!”小泥鳅尖叫了一声。
“嘭!”地一声,两人同时坠地,不是地,冲撞的声音不对,感觉更不对,像掉在一面巨鼓上,极大的绷力把两人弹了起来,藤环已然脱落,两个身躯落实地面,侥天之幸,是石隙间的土地,没撞在嶙嶙的岩石上。
古凌风首先站起身来,努力定了定神。
“小泥鳅,你没事么?”
“古爷,真是皇天保佑!”小泥鳅在数尺外爬起身。
“怪事,刚刚……”古凌风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口,以下的字再也吐不出来。
“我的妈呀!”小泥鳅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眼前,是一个庞然怪物,黑黝黝一大团,足有一间小茅棚大,圆鼓鼓布满了鸡蛋大的瘤子,弯腿伏地,腿粗可一人合抱,巨爪连蹼,阔嘴像关紧的闸门,平头方额,两面大鼓突出在额角上,那是眼睛。
这是什么怪物?
两个人正巧跌在怪物背上,再反弹落地,否则的话,势必骨断筋折无疑。
谷底阴暗潮湿,日光被上空的云雾阻隔无法透下,但在中午前后的两个时辰还可清晰辨物,只是乱石丛杂,视线不能及远。
谷顶的人在发觉藤索折断之后,不知急成什么样子?
怪物韵肚腹在吸放之间,发出类似牛喘之声。
“古爷,这……这像只……大蛤蟆……”小泥鳅的声音全变了调,不像是说话,仿佛是重病者的呻吟。
“唔!是……像。”古凌风的声音也是抖战的。
“我们……要是被它吞了……怎么办?”
这是很可能的事,现在别谈什么行动,已经是生死交关,料想宋三娘投岩,不粉身碎骨也已果了怪物之腹。
怪物没有动。
求生是人的本能,古凌风竭力摒除死亡的恐惧,必须要设法绝处求生,怪物躯体庞大,行动必然迟钝,现在如果能找到狭窄的藏身之处,或可暂避怪物的攻击。于是古凌风开始转动目光,在视力所及的范围内扫瞄。
终于,他发现三丈之外的岩脚有一道裂隙,宽不到三尺,深浅则无法测度,一线生机,他非把握不可。
“小泥鳅,鼓起勇气来,听着,你身后右边有条裂缝,快钻进去,快!”
小泥鳅直起上身,扭头,他看到了,喘了几口气,一咬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扑了过去。古凌风同时行动,两人在裂隙口撞在一起,没命地挤了进去。裂隙从上到下有四五丈长,开口处宽约三尺,深入六七尺,愈往里愈窄,最后连结在一起。
两人挤在缝底,脸色之难看就不必说了。
喘息了一阵,外面没动静,神思逐渐稳定。
“古爷,得设法除去这怪物,否则上面再放藤索下来我们也出不去……”
“太难,剑对怪物而言等于是一根针。”
“那……怎么办?”
“慢慢想办法。”
“要是……再有人下来……”
“希望不会。”
隙缝突然暗了下来。
“古爷,看……”小泥鳅紧抱住古凌风。
古凌风全身发了僵。
怪物的头正对穴口,现在可以看出的确是—只硕大无朋的癞蛤蟆,一对凸眼像两面大鼓发出绿芒,一张阔嘴塞在穴口看不到嘴角。
小泥鳅差点就晕了过去,舌头打了结,只“啊!啊!”地说不出话。
闸门似的阔嘴一张,一条暗红色的宽带飞卷入隙,没有适当的词句可以形容,勉强地说就像是一幅疾舒的卷帘,但却是平进的,闪电般的意念,意识到是怪物的舌头。
古凌风是年轻一代中的快剑手,反应之快几乎没经过意念,差不多是同一瞬,长剑出鞘刺出,那怪物可真灵光,舌头乍伸即缩,没有刺中。
任何感受有其极限,恐惧也是一样,到了某一极限,寻常人是昏倒甚至就此破胆而亡,而非常人则适用“物极必反”的道理,反而无所惧了,古凌风是非常人,现在他已无所谓恐惧了,紧握着剑,铁下心来准备全力一搏。
怪物的舌头应该是最软弱的部位,如能用剑搅碎它的舌头,不死也会重创。
“不许用剑!”一个很嫩很脆的声音不知何所自来。
古凌风陡吃一惊,转动目光,却什么也没看到,所能断定的一点是这是发自人口的声音,而且是个女人。
这绝境里会有人?
不许用剑是什么意思?
小泥鳅身躯瘦小,这时已缩到古凌风身后的最窄处。
“古爷,有……有人!”
“怪事!”
“有人,就……”
“也许比怪物还可怕的怪人!”
“可是……听声音并不……”
“那不能作准。”
怪物又张口,没有吐舌,却喷出了一蓬白雾。
“毒!”古凌风栗叫了一声。
完全出乎意料,白雾竟然带着异香,淡淡地没有刺激之感,但事实又出乎意料,香雾入鼻,头脑立起晕眩,眼睛也同时发花,意识随之模糊,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古凌风悠悠醒转,入眼一片白色,脑海空茫没有任何意识,不知多久,意识复苏,是渐进的,最先一个意念是我还活着么?他抬起手,清晰地看到五指,放在口里一咬,痛、痛感使他进一步清醒。
现在,他能观察,也能思想了。
他躺在一个白石洞里,入目全是莹白,身下是兽皮还衬着干草,所以厚实而松软,这是什么地方?如何获救的?他的记忆只到被怪物的香雾迷昏为止。
练武人的本能,他首先试着提气,功力未失,用手一摸,剑还在身边,他直觉地感到情况并不恶劣。然后,他想到了小泥鳅,小泥鳅的命运如何?他起身,步到洞口,外面是间大石室,足有一般大户人家的厅堂那么宽大,当然,说是大石洞则更为恰当。
大石室中又有小石室,分布在三边,有五间之多,他停身的是其中之一,大石室里有石几石墩,不怎么精致,但一律是白色,在感受上十分舒坦,只是不见人影。
这地方绝对有主人,不然自己不会在这里。
“你起来了!”先听见声音,然后一个青衣少女从左边第二间石室里现身出来,人长得很清秀,年纪在十八九岁之间,体态刚健婀娜,紧身衣,曲线毕露,充满了别具一格的魅力,但古凌风此刻没心情欣赏。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玉虚别府!”
“玉虚别府?”古凌风茫然。
“对!”
“什么所在?”
“苍龙岩对峰。”
古凌风心头一凉,人昏迷之后,竟然被搬挪了地方。
“在下有位同伴……”
“送出谷外去了!”
“啊!”古凌风呆了好一阵子道:“请问姑娘是什么称呼?”
“我叫若婵!”又用手一指道:“她叫若娟!”
古凌风这才发现小石室门边不知何时又站了位少女,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年纪,一样的体态,只腮边多了个美人痣,不然还真难以分别。
“两位是……”
“同胞姐妹!”若婵回答。
“哦!”古凌风一肚子的疑问,不知该如何问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口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道:“姑娘能告诉在下到此的经过么?”
若婵不答,微微一笑躬身后退。
这动作使古凌风感到莫明其妙,正要再次开口,目光转动之间,不由两眼发直,心头抽紧,连呼吸都窒住了,迎面唯一垂着竹帘的那间小石室丽影乍现,面蒙绿纱,赫然正是神秘的“鹦鹉夫人”。
做梦也估不到的意外,古凌风整个地木住了。一向以冷静沉着著称的他,现在像变了另一个人,情况的发展太突兀了。
“古少侠,你请坐!”鹦鹉夫人微抬翠袖,露出白玉似的纤手,指了指石几旁的石墩,声音娇而不媚,脆而不妖,相当地悦耳。
“芳驾……”
“你先坐下!”盈盈举步,先在相对的石墩落座。
古凌风只好移步就座。
“你有许多话想问?”鹦鹉夫人率直地开口。
“是的!”
“那你听我说……”
古凌风定睛望着“鹦鹉夫人”静待下文,现在,他又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的异香,这使得他的心神呈现浮动,他猜想,绿纱之下将是一个美艳到什么程度的脸庞?
婵娟分别献上了茶,然后双双退进石室。
白玉盏,浮着碧绿、清香沁脾,不用说是极品珍茗。
“请用茶,这是远从普洱来的上品。”
“请!”古凌风啜了一口,的确是不同凡响。
“本来我可以什么也不说,但又忍不住不告诉你。”鹦鹉夫人轻启朱唇,为什么要用这句开场白,是什么原因使她忍不住,只她自己知道。
“在下恭聆!”古凌风头一次用这种斯文的口吻。
“这玉虚别府是我临时的落脚处,所以不想加以经营,名字也是兴之所至起的,之所以在此栖身,是为了那只天蜍……”
“天蜍?”古凌风愕然。
“不错,就是那只千年大蛤蟆,根据古籍记载,此物栖息深山巨泽,百年难得一见,我为了合一剂秘药,费了五年的光阴,由南到北,搜遍了穷山恶谷,终于在苍龙岩下发现了这一只,每日收取它的口涎……”
“它的口涎岂非剧毒……”
“对,天下物物相克相生,无毒生毒,有毒无毒,其中玄奥不足为外行人道,现在大功已成,我即将离开,偏巧碰上你坠谷,这也可以算是一点缘分,现在你说说你犯险进谷的原因。”
想到那只天蜍,古凌风是余悸犹存,他不想隐瞒,把追查宋三娘抱玉投谷的经过简要地照实说了出来,然后道:“在下猜想,人已果了天蜍之腹!”
“没这样的事!”鹦鹉夫人摇头。
“为什么?”古凌风大惑不解。
“天蜍不食血肉之物,百岁之前,吸食虫蚁蛾虻,百岁之后,餐风饮露,这只天蜍已有千年道行,绝无此事,而且除了你和被送出去的小僮之外,根本无人坠谷。”
“这……在下是亲眼见的!?”古凌风无法接受这说法。
“但事实上没有。”
古凌风心念电转:“神通宝玉稀世之珍,没有人见而不取的,宋三娘投岩是众目所睹,要灭尸湮证太容易了,而且对方出现得太突兀,主动解除了醉虾的禁制,所持的理由完全不近情理,看样子对方不但擅长用毒,还能驱使怪物,凭武功绝对无法与之抗衡,这将如何是好?”
“你不相信?”鹦鹉夫人已窥出古凌风的心意。
“并非不相信,只是……”
“只是不信?”鹦鹉夫人辞锋犀利。
古凌风相当尴尬,只是他的冷漠性格已经抬头,是以脸上没任何表情。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在下想到谷底仔细搜查一遍。”
“可以,但必须等明天。”
“明天?”
“对,现在已经入夜,谷底一片漆黑。”
古凌风抬眼张望,石室里虽然亮度不高,但却没有入晚的感觉,而对方却说已经入夜,是假借之辞么?再看,忽然发现洞顶角落岩褶处似有发光的东西,仔细辨认,才看出是嵌有胡桃大的珠子,而且不止一颗,四角都有,原来石室的光源是明珠,永远保持着光亮,单这些照明的珠子,就难以估计其价值,越发增加了“鹦鹉夫人”的神秘性,他无话可说了。
“古少侠,想来你已经饿了,山里没什么好招待的,粗肴薄酒,勉强可以果腹,你宽坐,我不陪你了!”说完起身,姗姗进入遮帘的石室。
古凌风呆坐着,有一种梦幻之感。
不一会,若婵若娟用木盘托着酒菜食具将就摆在古凌风身边的石几上,摆好之后,若婵替他斟上一杯酒,微笑着道:“古公子,您自便,用完之后就请到原来的那间石室安置,恕我家夫人不便陪你。”
两少女转身离去。
食具很精致,全是上等的瓷器,莱也不错,一共五色,四色野味、一色野莱,居然还有一大碗米饭,在这种境地里真的是相当难得了。
见了食物,古凌风才感觉到饥肠辘辘,真的是饿了,根本上也没客气的对象,举杯动筷,吃喝起来。
很特殊的待客方式,他猜想“鹦鹉夫人”不便作陪并非自恃身份,或是恪于男女有别,而是她不愿显露真面目,饮食就必须摘去面纱,这当然是她所不愿的,至于是什么原因要隐秘真面目便不得而知了。
酒足饭饱,默然回到来时躺卧的石室,才又发现室里还有复室,置有盥洗方便的用具,设备倒是周到。
躺下之后,他感到一阵醺然,是醉了。
他一向自认酒量不差,一壶酒使他有醉意还是头一次,喝的时候只觉得醇而不烈,芳甘适口,想不到后劲有这么大。
醉,如果不过度未始不是一种享受,飘飘然里现实的世界变得很模糊,浑然中他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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