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回到了公明。多多在车上靠着我的肩膀竟然睡着了,看来她忍肖晴这口气忍得厉害。到了公明后,老李晚上便接我们吃饭,我把小李凡也带上了。他家是一幢三层楼的小别墅,旁边还有一幢七层楼的房子,是出租给一些打工的人居住的。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大学毕业后在关内上班,在那边也买了房子。大儿子就在公明的一个派出所工作,听说我们要来,也提前回来了,在家时脸上也是一脸霸气,大概还没有把角色地位摆过来。老李的爱人做了一大桌饭菜,因为在家里,吃饭时气氛也很融洽,我们喊老李的大儿子喊小李,小李很客气地缠着我喝酒,不好拒绝,便喝了一些,喝了之后迷迷糊糊的,我无心去品尝那些食物了,只知道吃饱完事,然后小李递给我们一人一张名片,说有事尽管找他。
脑子里搅成一团,我已经不能接受和多多同床共枕了,至少在揭开事实真相以前,但我如何向她解释?而她现在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李凡和那个孩子,不知道身在何处,过得怎么样,一切是否安好。然后我又想起了肖晴的私人博客,我应该继续看下去,看能否找到一些证据,我还想起了肖晴本人,在多多那样的羞辱下会不会神经错乱……脑中一团乱麻。在和多多,小李凡走出老李家时,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多多搂着我的腰,轻轻地问我怎么了。我说好像把握不住自己了,感觉成了一根木头,被到处搬来搬去的。
多多说跟她的感觉一样。
回到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面临的问题就来了了。我们原来是睡一床被子的,毕竟是冬天,我找到另外一床被子,扔在床上,然后一躺上去,装作轻松地说“你终于回来了,真好!”
“好个屁,你身子脏了,和别人女人胡搞。我撵你到卫生间去睡的。”她也躺下来,侧身在我身边,然后摸着我长出来的胡子,说“这胡子怕是肖晴也亲过了的吧?要不去刮一刮?”
“她亲过的胡子早就刮了。”我闭上眼睛,漫无目的地说。
“你找床被子出来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要和我分被子睡吧?你想得美,老子花三千块钱让你在外面嫖,回来却要我守空被子睡,你这没良心的。”
“哪里,我只是怕你冷,多一床盖着暖和一些。”我灵机一动,想到这个理由。
“嗯,晚上你抱我睡觉,我抱熊娃娃睡觉。对了,我觉得李凡这丫头不错,可惜就是文化水平低了一些,我想她在厂子里面当出纳,你觉得怎样?毕竟这里差不多是原班人马,不是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吗?我想把她在财务方面带出来,至少以后我们有贴心的人用。”
“可以啊。我也觉得她不错的,农村的姑娘肯吃苦,而且看得出她还比较聪明,但我觉得应该送去培训一下,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会计电算化的培训班。”
“我明天去找找看,然后让她有学习时间去学一下。广州那笔十二万的款打过来没有?”
“昨天打过来了,我还忘了问你,那边营销公司我们占多大的股份?”
“平均的,一家工厂一份,我们占三分之一,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有什么问题,总感觉他们的权力太大,我们受制于人。”
“这样其实不错的,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总比单打独斗强多了。早点睡吧,看你的脸都成红猪肝了,下回别喝酒了。”
“好吧。”我爬起来,慢吞吞地把这床被子盖在另一床被子上,然后脱了衣服,留了内衣钻了进去,假装一下就睡着了。等多多洗完澡进来时,轻声喊了我两声,我装作没听见。她然后就靠着我的后背搂着我也睡了。我的前面一点点就是床沿,我一动不敢动,直到很晚了,才发现自己实在困得不行。睡着了。
半夜又被梦惊醒,还好已经习惯了。我好像走在武昌的武珞路上,但醒来后发现跟武珞路根本就不是一条路,倒好像是深圳的一条路,但梦.电脑站www中我却认为那是武珞路。我一个人走着,忽然一个人指着我说就是他!然后很多人就追我,其中还有两位根本后来没见过的高中同学,我在前面跑,好像我已经跑得很习惯了,在一条水沟里我躲了进去,但他们还是找到了我,无论我在哪里,总被他们找到,这让我很奇怪。后来在一间破屋子里,我爬上墙,在上面摇摇晃晃的,我忽然发现上面有一支手枪,我笑了起来,然后等着人追来,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然后我就醒了。
我感觉得到多多的鼻孔的气息一下下地轻轻吹拂着我的脖子,以往我感觉很温馨,但现在不,现在觉得心里发燥。大概是太困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工厂,在工厂的楼下我看到了肖晴靠在她的车子旁,戴着墨镜,盯着我们。多多对我说“不理她,她是自取其辱。”肖晴一下走到我们面前,摘掉黑镜,眼睛都红肿了。她说“我向你们道歉!是我做了蠢事,我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只是我想要你收回一句话。”
多多放开我的手,望着她说“道歉我接受,你可以走了。”
我拍了拍多多的肩膀,示意她不要那样的态度。多多便问她,又问“哪句话?”
“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那句话。你知道,我没什么朋友,家里的亲人有相当地无,我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去。我们只是做普通朋友,好吗?这样在深圳我觉得才安心一些,我知道这是我第二次伤害你。我知道说也没用,但我还是想你原谅我。”她说得鼻子发酸,好像快要流泪了。我准备离开,给她们自由的空间。多多一下拉住我,把我拉到她旁边,她对肖晴说“上去坐坐吧。他妈的就喜欢装一副可怜的样子,别让人瞧不起。”
肖晴弯腰,双手按着膝盖,咬了咬嘴唇,好像要笑起来。我们把她带到楼上办公室里,我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她的面前,她非常客气地说了声谢谢。让我很有些不习惯。空气很沉闷,多多翻开电话本,找到一张名片,打了电话,好像是问车子修好没有。然后便对肖晴说“正好,你带我去关内,我要去提车。”肖晴马上站起身来,我说“你开车小心,别让我担心你。”
“小心个屁呀。上次是突然肚子剧痛,踩刹车,不小心撞上的。一般的时候我都能闭着眼睛开车不出事。”她又说“你要不一起去?”
“不用了吧,我呆会找李凡有点事,然后出去看一下有没有搞电算化培训的。把她的事安排好。”其实我只是想给她们一个相处的机会,消除她们之间的隔阂,我也看得出来,多多还是很在乎肖晴的。肖晴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她们两个人走了,我看她们在一起那么自然,也安心了许多。或许我更应该让她们重归于好,当然不是指的普通朋友般的好,但我显然使不上什么劲。我把李凡叫来,把我和多多的想法给她说了,她听起来很高兴,我说你学好后,如果能适应新的工作,我给你开一千元的工资,至少也不会在流水线上那么累了。她连声说谢谢,然后走了。正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跑进来,丢两包烟我桌上,然后便溜了。我叹了口气,把烟丢进屉子里,下楼找了一个摩的,问他公明有没有会计电算化的培训班,他半天听不懂我说什么。我只得叫他载着我沿途慢慢找了,终于在离厂子大概二公里多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学费是四百元,每天晚上上两小时的课。我又回来把李凡带去,我出钱给她报了名。
等把这一切忙完的时候,我急切地回到了家里,找到了那张刻有博客记录的光盘,偷偷地打开家里多多的电脑,然后把光盘放进去,双击打开那个保存下来的HTML文件。里面有一段关于他们那次分手的详细记录。
我终于明白了肖晴为什么说伤害了多多两次,除了这一次,还有上次她们分手那一次,这里面的记录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多多来到深圳却还是碰到了肖晴,唉,人生就这样巧,世界就是这样小。联想到自己和多多的这些前前后后,更让我感觉到了我和多多是兄妹的可能性,但是我在其中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正在我还在往下看的时候,手机响了,这把我吓了一大跳,一看是多多打来的,她叫我坐车到关内去,说在某某地方等我,一起吃中饭。我问她有什么事情,她说没什么事。我说那我就不想去。她好像发火了,说你给我过来,懒得解释。我只得挂了电话,把电脑收好,把光盘放在客厅里众多的电影碟中。然后出门坐车去了关内,到了罗湖打了个的士去多多所说的那个地方,她们两个人正在面对面地坐着喝茶,楼底下我已经看到了多多的那辆白色的塞纳,我瞧了瞧车头,维修得几乎看不出来。多多叫我坐下,说“肖晴把那三千块钱要还我,你看着办吧。”
我这才注意到了桌子上那个鼓鼓的信封。肖晴说“张寞,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就怎么心窍好像就堵住了。”
“不要再提过去的事了。”我说“还的钱我收下。”然后我把钱装进自己随身的包包里。多多惊异地说“你装自己口袋了?今天你得花完,请我们知道吗?”
“不请!”我笑着说“这钱有其他用途的。”
“什么用途?”多多扭着我的耳朵,说“准备干什么坏事呢?”我知道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在肖晴面前显示我们的关系是多少亲密,甚至叫我来也是为了表明这一点。唉!中饭就是在咖啡厅里吃的,点了一些饱不了肚子的东西。然后她们又聊起了美容,还谈到了我脸上的疤痕恢复情况,看到她们聊得那么淡淡的,那么融洽,我忽然也就开心起来。吃完了,她们好像也聊完了,多多便说要我去学开车,到时候买一辆破二手车给我代步。我说不用,感觉掌握那大一堆铁觉得力不从心,怕出事。多多笑了起来,说很简单,很简单,你开就知道了。肖晴也附和着说很简单的。说老实话,我从来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三个人一起感觉关系那么好。
下午回来公明的路上,我问多多“你们家什么时候从汉口搬到武昌的?”
“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家从汉口搬到武昌?”
我知道一下问漏了嘴,便说“好像有一次你说起过。”
“是八六年吧,快到十岁的时候搬到武昌的,王老头那个时候被从市轻工业局调到武昌一家纺织厂里,我们就随着一起过来了。汉口那边里份的房子本来是他们家的祖业,解放后被共产党收回,每个月还要缴房租,再加上王老头的弟弟结婚了,也住不下,就搬武昌。”
“哦。那你妈妈呢?”
“你今天有病啊?问这么多干嘛?查我的老底啊。”
“只是问问啊,你不说就算了。其实我对你过去的事情很想知道。”
“你过去的事情怎么不讲给我知道?”
“你说了我就说啊,什么了不起。”我点一支烟,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内心害怕极了,生怕她知道了我的阴谋。
“那我告诉你吧,我妈是怀了我之后嫁给王老头的。”
我装作吃惊地说“难怪,那你爸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王老头骂我和骂我妈的时候,老是提起六角亭(武汉市精神病医院所在地,武汉人提起六角亭相当于在说精神病医院)里的一个医生,可能这个医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那你为什么不打听清楚呢?”
“打听清楚干嘛?他们那代人的事我才懒得管,再说他这种人,让别的女人怀孕了也往外推的男人,我才不屑于去认他。别问了,我猜你会问到我妈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死的吧?今天心情好,你就别问了,改天我告诉你就得了,不过不知道你想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处。”
我又点着了一支烟,被多多叫我丢了,说我是烟囱。我仔仔细细地回想起来,他父亲是六角亭里的一个医生,如果我和她是兄妹的话,那么这个医生就是我和她的父亲了。但好像又不对,但好像又对,只怪我对我父亲的情况其实也是一无所知。我叹了一口气。多多把脚伸过来,踩了我一下,说“你最近怎么老叹气?不会是舍不得肖晴吧?”
“别瞎说了,心里有些烦而已。”
“别烦了,乖,知道你最近吃了不少苦。”多多认真的说。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来来去去也熟悉了,唉,这条路跑完可能就一小时,可人生跑完得多长的时间啊,重要的是这条路跑完也就完了,而人生的纠葛缠来绕去,集中在大脑那么小的一块地方,承受之多,不能消散,还有人与人之间的人生缠绕,更是刀剑也斩不清的了。我还是点着了一支烟,看着窗外冬风的吹肆,到处淡黄的一片,苍凉。我受不了,便找多多说“小李凡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了学习的地方。”
多多应了一声,好像她此时也不太想说话。回到公明后已经是傍晚了。四处是昏暗的地方,冷清得要命。我和多多到厂子里去转一圈后,没什么事情就回家了。多多一下坐在沙发上,说“肖晴真他妈糊涂。给支烟我。”
“没事抽什么烟,才出院几天啊。”我嗔怪着,没有给她。
“我好无聊啊,住了那么多天的院,闷死了。你逗我开心吧!”
我哭笑不得,说干脆找版碟子看看。多多说好像二三年没看过电影了,也可以吧。
“怎么看呢?没碟机,电脑你说坏了,你不会叫我去挤录相厅吧?”
“哦,我那天只是试了一下,我再看看你的电脑是什么问题,说不定能搞好的。”我急忙去把她的电脑放在卧室的桌子上,通电,一切正常。多多从背后抱着我,吃惊地说“你不是说坏了的吗?”
“还真是邪门了呢,那天明明半天不通电的。”我故意抓着脑袋说“那我去租碟去,你要看什么碟?恐怖、言情、凶杀、警匪?”
“明知道我学医的,恐怖对我不起作用,不喜欢闹哄哄的电影,原来好像看过一部《肖克申的救赎》吧,你去找来看看,有点意思。”
“是《肖申克的救赎》,你搞错了。”
“管它,去租去。”
我急匆匆地下楼,找到附近的一间碟店租了这张碟,然后赶回家里。我看到她正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乱点着些什么。她见我进来了,便起身来,说把电脑弄在床上,在被窝里看。
我们躺在被窝里看着《肖申克的救赎》,多多时不时地问我,说如果她被我捉奸在床,会不会干掉她和情人。我说不会,我会选择离开。这让我想起了我和肖晴的丑事,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容忍。我便问她,如果我是片中的安迪……我还没说完,多多便说“你不是安迪,你没有他坚强。”
我说“凡事不能看表象的。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他坚强?”
“我连我都比不了还有安迪比?你都没有我坚强。”
“切!”
“切什么切?我打你的。”多多故意恶狠狠地说。这让我觉得可笑,她说“你难道一点不为安迪可惜么?无缘无故地坐二十年牢。”
我便苦口婆心地解释为什么说安迪坐牢一点不冤,结果和多多吵了起来。她说我没看懂,我说她没看懂。
我说“西方信上帝,信上帝就必须按照上帝的规矩来。安迪虽然没有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但是我们这样想,如果他和他妻子的关系很好,妻子就不会搞婚外情,没有婚外情就不会被一个疯子杀在两人偷情的床上,所以安迪是有罪的,在上帝面前他是个罪人。安迪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说自己是一本书,妻子总是读不懂他,从这个角度来说,妻子在上帝面前也是一个罪人,一是偷情,二与安迪之间没有很好的沟通,何况是安迪这样聪明绝顶的人。所以对他妻子的救赎就是死亡,回到天堂。而对安迪的救赎来说,则是忙着活在人间。安迪为了逃离监狱,而把小锤子藏在圣经中,对上帝就已经不敬了。”
“你?”多多望着我说“不跟你玩了。”然后气呼呼地把我按进被窝里去,说不给我看。其实我早就看过了,正好想睡觉。没想到一会儿又被她扯起来,说要陪着她靠着,不过得闭上眼睛。
“唉,我真的想睡觉了,你让我睡觉好不好?”
“不行!”
我只得靠在床上,闭着眼睛,想想如果要是多多不是我妹妹,我真的愿意去爬安迪爬过的那下水道,算得了什么呢?
总而言之,随着多多身体的康复,床上的问题就摆在我面前了。每天晚上一回家我就不停地喊累,多多以为我病了,叫我去看医生,没办法,有天故意想吹凉风感冒,结果感冒没得上了,人冻个半死。于是我干脆装病,说嗓子疼,可能是病毒型感冒。总之找了一个理由搬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去睡了。她虽然有些疑心,但好像拿不出证据,她还特地把那个熊娃娃抱到我的床上,说让它陪我睡,我抱着那个熊娃娃就想起了那个孩子,不知道在人世间和李凡飘流何处,一阵伤感袭来,竟然也使我有了起去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的想法。我后来还问起过多多关于李凡的消息,她说如果有消息会告诉我的,她在武汉已经叫人留意此事了。我忽然想到多多不是有一个武汉的手机号码吗?这个号码李凡是知道的,如果开通了,李凡说不定会打这个电话过来,和我联系上。其实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多多说过有一半的把握能治好那个孩子,现在李凡离婚了,自然精神上的压力非常大,再还有孩子的病,也够她受的了,可怜的李凡,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原因和大伟离婚的,如果是因为我,那又是我的一桩罪过。
我这么多的罪过,恶梦的来袭已经让我感觉到了麻木。而我手里只有三千块钱,还是多多的,肖晴还来的。那两万块钱贿赂了医生,多多还不知道。据我所打听的消息,D鉴定的手续非常繁琐,而且费用高昂,不低于一万元。手上的三千是远远不够的,即使等到拿了这个月的工资,也还不够。我又不能找多多借,否则很容易暴露我的目的,何况她现在对我的一些奇怪的举止有些思考了。
暗地里,我已经在安排我和多多是兄妹后的出路了。小李凡的进步很快,而肖晴有时候我会给她打个电话,叫她多关心一下多多,肖晴对我的电话开始有着敌意,到后面竟然也和我非常坦诚相对了。我想人与人之间无非是缺少沟通罢了,如果你真诚,换来的真诚自然不会太差,而且我暗示她,我有离开多多的想法,这样做无非是想让肖晴更主动一些。我准备离开多多,回到武汉,去打探一些关于李凡的消息,然后找到她,了解她的一些近况,甚至我还想到自己是否应该和李凡结婚,以抵偿给她带来的压力和痛苦。我想起那天晚上,我和多多在车上离开她和孩子时,她站在小区大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影,那孤独的身影让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总之,我的精神状态真的是越来越差,最后弄得真的是病了。
在病后的第二天,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决定开诚布公地和多多谈一下我们的身世。我像一个垂死的老人,躺在床上,多多则心疼地坐在旁边,问我到底怎么了。我说“你亲生爸爸是精神病医院的医生?”
“不确定,你怎么老是问这个问题?”
“呵呵,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你小时候生活的一些经历。”
“那你先说说你自己的吧。”
我答应了。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在大桥那旁边呆呆地坐着吗?因为那里是我生命的起点,我所有的一切,其实就是从一艘轮渡上开始的。我是个弃儿,被父亲或者母亲丢在轮渡上,哇哇大哭,一群人看着我不知所措。我说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想罢了,后来就有人捡回了我,带到他们家里抚养。我问多多“你知道为什么我记自己的生日记得那么清楚吗?”
多多摇摇头。我告诉她,因为那张在襁褓里的纸条上,不光留有生日,而且还有六个字**犯的儿子。
嗯,我的童年就是在这六个字中长大的。抚养我的人姓张,所以我取了这个姓。这一切,真正的起点实际上是在快四岁的时候,这之间的事情我真的是根本没有记忆。我有一个哥哥,是抚养我这家他们的亲生儿子,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是我和他在家里受到两种不同的待遇,你知道,我自己是捡来的,我很清楚。他总是骂我是**犯的儿子,我也丝毫不在意,除了我不知道**犯是什么意思以外,另外我已经习惯了。四岁的时候我就经常爬上蛇山的铁路旁捡煤渣,他亲生儿子是从来不去的。你知道我并没有抱怨,一点都没有,你能理解我吗?
多多点了点头。
我继续说,我捡回来的煤渣我妈妈就是泥和成煤团用来烧饭吃,屋子很小,是二间小小的私房,上面是青瓦。哥哥总是打我,妈妈也经常拿我出气,但爸爸的确是个好人,我就是他捡回来的。你知道我现在还是在感激他们一家人,知道吗?
多多移到我身边坐下,更挨近我一些,我推开她,说你等我说完。
有一天,也就是四岁左右的一天,妈妈给我穿上了新衣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从来穿的都是哥哥补丁叠补丁的衣服,她说我穿了新衣服也会和别人打架弄脏的或者扯破的。其实你知道我打架都是为了哥哥,我从不为自己受到辱骂和别人打架。总之那天我穿上了新衣服,半上午的时候妈妈叫我去捡煤块,那一天的太阳很大。我好像记得说穿新衣服去捡煤是不是会弄脏,妈妈好像是对我说不要紧,脏了回来她给我洗,反正她那天对我很好,爸爸一早上就出去了。哥哥看着我身上的新衣服,拼命地找妈妈要新衣服穿,那天他还挨了妈妈的打。这让我很过意不去。反正那天我高兴地去捡煤渣了,用一个篮子,妈妈在我走的时候,往我身上塞了两个馒头,说中午他们都不在家,就不要回家吃饭了,晚上再回。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
多多摇摇头,我看到她眼里流出泪来,其实我也已经泪流满面了。我擦干自己的泪,然后帮他也擦干,说“这有什么好哭的,那个时候哪个孩子不苦呢。”多多叫我接着说。
我说那天我捡满了一篮子煤后,便在蛇山上的火车路旁吃了一个馒头后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太阳已经向西偏。我便提着篮子回家去,准备在家门口坐着等他们回来。我回到家,门是锁着的,我在那里坐到了晚上十点,没有一个人回来。我吓得大哭起来,隔壁有一个老人过来告诉我,说我们家搬走了。就这样,我被他们遗弃了。那天晚上我是在那个老人家睡的,我口袋里还有一个馒头舍不得吃,准备带给哥哥的。第二天,我们家就搬来了新人,我看了一眼就走了。我在武昌到处走,走到了保安街,水陆街那一片,到处找我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找了三天,没有找到,晚上我就一个人在大桥底下胭脂路那个桥洞里面睡觉,很阴深而且很冷。再后来我就被送到了孤儿院。
多多看着我说,我已经知道了,你别说了。我说还没有讲到重点,你记得有一次问我腿上的伤哪来的吗?那是在孤儿院里留下的。我进孤儿院的时候,一个年老的妇女先是掏光了我身上所有的东西,她找到了一家纸条,就是我的生日的那张纸条,不过只剩一半了,那六个字已经被撕掉了,因为从今后没有人再说过我是**犯的儿子了。这个妇女姓李,是院长。我腿上的伤就是她打的。你肯定以为我恨她,其实不是,我很感激她的。那个时候政策好,孤儿院也没有你们所想像的那样恐怖。但这个院长很奇怪,对我的要求很高,她甚至专门为我准备了一根刺条子,我稍有不对就抽我的腿。其他的孩子都喊她妈妈,但是我不喊,我喊她老师。那个时候她经常带着我们一群孩子上街扫地,说是回报社会。这的确是应该的,总之我开始上学了,孤儿院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像一般的孩子一样,上学,回家吃饭,没什么不同,但在学校里我们还是受到了同学们的歧视,这我也不用多说,反正你都知道了,和书上电影里写得都差不多。我的成绩在院长的刺条子下,总是很好。院长给把她手上的孩子送给很多给一些家庭,但她始终没有把我送走。总之孤儿院的孩子来来去去,剩下的都是些生理有缺陷的孩子,到上初中了以后,和我一块的,只剩下我是唯一一个不是残疾,唯一上了初中的人,而那个时候,院长得病死了。她死后我很伤心,我曾经认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但她还是死了。然后我就一路读书读下来,一直到研究生毕业,所有的费用都是政府包的。我想这里面肯定有院长的功劳,反正一路绿灯。呵呵,就这些,其实这个社会已经变糟了。
“那你的亲生父母呢?”多多问。
“其实我也查过,那个时候的**犯是死刑,所以父亲活着的可能性不大,而母亲一点线索都没有。我还试着找过抚养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没找到,好像消失了。好像爸爸是汉水的一个码头当搬运。现在武汉这么多人,不可能找得到的。”
“可怜的寞寞,来,我抱抱。”
多多抱着我,让我感觉很温暖,而这些话,是我第一次给人说起,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而且我每到一个学校毕业,都会和同学断绝来往,所以我总是一个人,经常在一些人中消失。这对我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而我总喜欢在深夜里,在城市中行走,大概是源自于小时候被爸爸妈妈遗弃后的一些经历,总让我觉得孤独和寂寞。还有我的性格,无一不是打上了我小时候的烙印。如果一个人对我很好,往往会让我很感激,有时候甚至都没有勇气拒绝一些别人的要求。我的故事就这样,在你们读者的眼中,完整了。
多多呢?我后面问起她,她只是稍稍、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说她妈妈怀着她嫁给王老头时,王老头其实是知道的,但他的条件是不能可找到女人的,这可能就是她那个家庭的悲剧,一个大男子主义的无用的男人。这是她给王老头的评价。而她妈妈的死,则是因为不堪打骂和凌辱,她妈妈本来就有精神病史,这更好地解释了她爸爸是精神病医生的可能性。她妈妈在一个春天发病后,跳进了汉水,但没有被打捞上来。我问她那个时候她有多大,她说是八岁的时候,正读小学二年级。
多多在晚上非要搂着我睡觉,我无法拒绝,再加上我身体的虚弱,至少目前我和她在性方面的问题不是问题。晚上我想了很多,想着我和她是兄妹的一些可能性。其实还是可能成立的。
多多的妈妈,被**犯**后,家丑不可外扬,生下了我,结果被她周围的人恶毒地遗弃在轮渡码头上,在纸条上还写上了**犯的儿子几个字,她由此得到双重打击,得了精神病,被送到六角亭治疗,这个时候遇到了多多的亲生父亲,也就是那个精神病医生,然后医生和病人之间容易产生感情,应该来说有可能这个医生医好了她的病,而和她产生了感情,使她怀上了多多,这时,医生有可能已经有家室的人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娶多多的妈妈。结果多多妈妈家里人便糊里糊涂地把她妈妈包办嫁给了王老头。如果这事成立的话,我和多多就成了同母异父的兄妹。那么,王老头临终前说“报应”这句话应该怎么理解呢?可能是我很像多多的妈妈,而王老头知道多多妈妈被**过有孩子的事实,他一眼就认出我来不足为奇。
我头脑里拼命转着一些可能性,最大的可能就是上面这样的了。想完后,我从睡着的多多的怀中溜出来,跑到阳台上,点着一支烟,然后不停地咳嗽着。多多出来把我拉回到床上去,然后用手试探我是否发高烧,的确,我发高烧了。她赶紧找了一些药给我吃,然后用凉水毛巾来敷我的额头。虽然高烧令我有些迷糊,但我还是强制自己不要说一些胡话,以免多多听出来。我要她把武汉的那个手机号用起来,明天去买个手机,以便李凡能联系上我们。多多说号里还有钱,这个不成问题,而且她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一些事情把这事拖住了。想着她这么通情达理,我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还是不能起床,烧得厉害。多多在一家私人诊所里找了人,到家里来给我打针。她很忙,便把小李凡叫来照顾我,同时把一部新手机放在我的枕边,说是武汉的那个号,有电话就接,如果是找她的就挂掉,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多多出门去了,临走时叮嘱小李凡要照顾好我。医生在挂上吊瓶之后,如何换另一瓶,如果抽针都给小李凡做了详细的交待,然后闹哄哄的一阵后,只剩下我和小李凡了。小李凡待人不错,还下去买了点东西喂给我吃。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我便告诉她好好学习,到时候帮我们一把,她高兴地答应了,说要不了两三天就可以完成学习。我奇怪是说不是半个月吗?她说除了老师讲课,她自学,其实已经掌握了。我说那你在学完之后,我安排你到会计室里去实习上班。
看得出,她很高兴。
但我枕旁的电话却一直没有响。
我昏沉沉地睡过去,又昏沉沉地醒过来,中午小李凡弄了一些饭菜,四川口味的倒还合胃口,吃了一些,多多也说好吃。到了下午竟然烧退了,人也精神多了。小李凡还陪我到街上去逛了一下,我没忘了带上那部手机,还一直捏在手上,怕响起来自己没有听见。
晚上我就基本恢复正常了,多多叫走了小李凡,然后带我到外面去吃东西。看得出她精神很好,她问李凡有没有打电话给我。我摇摇头。她叫我别失望,总会打的,要相信自己,然后又淡淡地说,你们感情很深啊。我知道她这样说的用意,也就懒得解释。我和她以往很少谈及李凡,而且她对李凡的了解大概也是模糊的,但她大体知道我和她之间所发生的事。多多在吃饭的时候突然严肃地对我说“如果我以后不能怀孩子,你会怎么办?”
“怎么可能呢?”我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在怀孩子之间和之后多做检查。如果真的对你有危险,那就不要孩子了。”
“可是我知道你想要个孩子。”
“这是两码事,我是想要个孩子,无非是从我自己的私心来说的,我想要一种感觉。可是我觉得在这个社会生下孩子是错误的。”
“我说了我们会去国外的。”
“那何不等到去国外再决定?”我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很沉重,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弄清楚呢。
“如果到了国外还是不能要孩子你后悔怎么办?”
“你这都是假设,没道理的假设。如果我和你去国外了,有没有孩子我是不会在意的。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行吗多多?”
“好吧,那就不说这了吧。”多多好像想证实什么一样,她接着说“寞寞,你别怪我抱怨什么,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让我感觉不确定,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意我和李凡之间的事情,即使她来了,我和她之间也不会有什么的。”
“相信你?算了吧。其实也没什么,我感觉好累好累的,我以前好像是闲不住的人,现在怎么感觉老是想闲下来,我怀疑输我血的那个人有忧郁症。”
“还亏你学医的,这么迷信。”
“这不迷信,这有科学根据的。只是很少人有把这当事说罢了,如果是一个男人的血,那才是让人受不了,我想到如果是男人的血在我身体里流我就觉得恶心。”
“你怎么老想这些问题啊?”
“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多多叹了口气,说“总感觉身上有些不对劲你知道吧,就是怕你责怪我所以一直没有说。”
“如果是我的血呢?”
“呵呵,怎么会?我的血型很怪的,说了你不懂。”
“是啊,我不懂,反正你别老想这里古里怪气的问题就好。”我发现近来她的确变得有些忧郁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我输给她的血?我还以为是流产之后她有些情绪低落而已,或者昨天听了我讲给她关于我童年的一些往事。即使按她所说的科学根据,那么我们作为兄妹的话,我的血输给她她也应该感到很亲近很亲切的。不可能产生一种厌恶的情绪。虽然说来,她原来曾经是拉拉,对男人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和反感,但现在我们毕竟还是以同居的男女身份交往的。凡事真是说不清楚了。
我们就在沉默中吃完了饭。正如同我原来所担心的,和多多保持一定的距离也许会更好些,而随着相互的熟识,相互生活的交叉,还有对方生活的侵入,慢慢的那种**和新鲜感不慢慢消逝,从她的角度来说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的。但假如我们真正的是兄妹,在我们发生关系之前,那么一切就不一样了,我们的生活将会是另外一版天地,在我们认为自己都没有亲人的时候,忽然世上真的出现一个亲人在面前,那……不想去想,人生就是这样的嘲弄人,把人骗过来骗过去的,绕来绕去还是让我看不到方向。
人在上帝面前不过总是做错事的孩子(如果有上帝的话)。三天后,我把小李凡安排在了会计室上班,但对于电脑的熟悉程度她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但她的好学精神也打动了那个喜欢说话的会计,两人很快就火热一片了。我总是在底下给小李凡灌输这种思想,那就是这个厂子是多多的,你是为她服务,我知道她和多多之间有隔阂,相对地来说她和我要亲切得多。多多有时候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样的金钱上面的问题,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不会,挺纯朴的孩子。我们对她那么好,以致有部分比她先来的女孩有意见。而这,仅仅是因为她叫了一个名字的原因。
总之,我慢慢地开始故意冷漠多多,看着她有时候想找我谈天时失落的脸,我就心里心痛,但我没有办法。有时候我真想一切和盘托出,然后两个尽快地揭开这个谜,可是如果结果是肯定的,她该如何承受?如果是否定的,那一切都好办了。而她始终装作没事一样,在那时她表现出了一个女人更宽容的母性,总是安慰着我,以为我得了忧郁症。她要带我去医院检查,我拒绝了,她要带我出去兜风,我拒绝了。她知道我们之间出了问题,但她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我知道她在观察着我,想了解蛛丝马迹,她有时候偷偷出去喝酒,很晚才回来,我叫她别喝,开车不安全,但她只是敷衍了事。但是,我们在别人面前时,却好像一切又那么正常,这让我更受不了这种折磨,而她可能也是承受不住了。
我们分居了。
在这之前,我都想方设想地不要再让我们之间发生关系,但同在一张床上那种压抑总是让两人难以以入眠。在分居的这晚,她的脾气终于爆发了。
她坐在我那间房里,搂着我说我不爱她了。
我摇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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