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高中进士,最大的志愿是什么?”
“自然是上敬天子,下恤百姓,外御强敌,内惩贪腐,百业兴旺,国泰民安。”
“老师,今日我去了一趟清河村。夷狄入侵,毁了他们的家园,如今西北地动,又令他们的新家一夜之间倒闭。听说翠花婶投了河,虽然被救了,但家中只有一个瞎眼婆婆,儿子也才不过十一二岁,还断了腿,她家曾经为了生计,将十二岁的大女孩儿翠花卖到深山里。听清翎说,她准备派人把翠花赎回来。还有顿顿家,他爹抗击夷狄时重伤不治,抛下她们孤儿寡母,顿顿才五岁啊,她娘难产加大出血,若非清翎救治及时,只怕也是一尸两命了。孩子虽然生下来了,但又多了一张嘴,顿顿他们家孤儿寡母咋活?虽然清翎承诺为全村兜底重建家园,可大兴千千万万个村子,千千万万百姓,又有几个清翎可依赖?大兴立国一百七十余年,为何依旧解决不了百姓的温饱?清翎说,这就是小农经济的脆弱性,一个天灾或人祸,百姓就会被打回原形。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到底因何产生?又如何解决?我今日翻了好多书,竟无半点头绪。所以学生此来,恳请老师为我解惑!”
柳山长端茶的手停住了,良久,他欣慰地望着十四岁的少年,感叹道:“煦儿,你长大了!你的这问题,一针见血地指向了大兴衰败凋敝的根源啊。可是要回答你的问题,莫说为师,只怕江上青那老匹夫也是黔驴技穷、束手无策。孩子,还得靠你自己去探求答案!”
屋外的江上青一听不乐意了,掀帘而入:“柳夫子,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柳山长被现场抓包,却也不惧,那脸皮可不逊于城墙的厚度:“那你偷听壁角,就是道德高尚之人啦?”
江大人也不生气,坐于桌边,端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细品一口,良久叹道:“祁门红茶,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茶了!”
柳山长夺过茶壶:“光美啊,当年及第时,你我就不对付,我说什么,你偏要与我针锋相对。如今老了,你又来抢我的徒弟,说是何道理?老夫我一大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收个资质不错的弟子,我容易吗?”
江上青乐呵呵:“我说柳兄啊,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弟子,该知足了,好歹一身学问后继有人啊,你看老夫我漂泊一生,连个继承衣钵的人都没有!”
“想当年,多少人哭着求着要当你学生,你个假清高的,一个都看不上,一个都不肯收,现如今却惦记着我的学生,你羞也不羞?”柳山长捋着山羊胡,斜觑着眼,痞道。
“老师,江爷爷,”蔡煦插嘴道,“让两位为我起争执,都是学生的错。学生在此给两位赔礼了,恳请两位老师为学生解惑!”蔡煦站起,向两位老人作揖赔礼,然后目光灼灼地望向他们。
江上青正欲开口,柳山长挥手拦住:“你可别提你那什么士族兼并土地是罪恶之源的说法了,陈词滥调,沽名钓誉,不听也罢。”
江上青给气笑了:“陈词滥调也罢,沽名钓誉也罢,你不能否认我说的没道理吧?”
“有道理又如何?那你能解决吗?想当年,大兴开国皇帝锦泰帝是何等英明,严格立法,禁止土地兼并,可仅仅三十年,又恢复如初!”柳岩林叹息道。
“要说土地兼并一事,也确是导致百姓贫困的根源之一,农民丧失土地,沦为佃农,丰收之年尚且不能温饱,何况天灾?锦泰帝制定律法保护土地,却也架不住天灾过后,豪族吞并。这种情况历代皆有,也非大兴一朝之特色。”柳山长长叹一声,“唉,当年蔺相曾力挽狂澜,严厉打击土地吞并,按律抄斩了多少带头兼并的世家豪族,我曾一度以为大兴真的能治愈沉珂。孰料嘉康帝一上台,就车裂了蔺相,如今还有谁敢触动世家豪族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