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众臣廷议如沸,指着张平宣读了册封旨意。
延陵郡在嘈切的议论声中下跪谢恩,再度坐回圆凳上后,嘴角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源铮透过冠冕上坠着的十二旒彩珠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面上仍一派温煦笑意,袖中的双手却不由握紧了拳头。
阶下众臣中,偷看皇帝神情者有之,觑向文九盛和林世蕃探询者有之,愤愤然不平撸袖欲出者亦有之。
隐在众人身后的鸿胪寺官员见此情形,十分乖觉地出列上奏道,市舶司监事太监田庆带东馀国使者觐见天子,来贺新帝登基,并奉上其国中至宝海云珠十二斛。
惯会审时度势的大臣们见到如此喜庆之事,各个停止了对顶级权势之争的揣度,使尽浑身解数歌功颂德,将四海升平、万国来贺的陈词旧调引经据典翻来覆去地说了数遍,直到天子挥手退朝,这次朝会在君臣协力刻意吹捧出的圆满氛围之中结束。
散朝的路上,素来与延陵郡亲厚、新帝登基后受尽冷待的几位朝臣身旁再度围上了各路贺喜逢迎的人。
人群之外两名身着五品文官服制的大臣神情寥落,眼望着各路人众热热闹闹一掠而过,其中一个腆着凸起小腹的白面官员面上难掩嘲讽,向同伴笑道:
“谭公您看,如此趋炎附势之徒,不知在延陵郡、哦不,当称延陵王!这些人在延陵王他老人家座前算是几等功臣,有几分利益可谋?”
他身旁被称为谭公的同伴面貌清雅,拈着颌下留的大宸朝中当前最为时兴的文士须若有所思。
“延陵与张平,本也未必能结成同盟,如此拉拢之下更是再无结盟的可能。”
他向那白胖官员促狭地夹了夹眼睛,话中对延陵王丝毫没有应有的敬重,笑着轻声问道:“李大人,我只问你,当今圣上与延陵郡相比,孰高孰低?”
那白胖的李姓官员似对同伴的提问颇为不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才从袖中伸出食指,点向人群聚集走远的方向,“那不过是个莽撞武夫,与厉氏相争尚且被吃得死脱……”
察觉到自己言语颇为不当,他又眼瞧着同伴,同时向身后努了努嘴,“从前在京为质之时看不出,此子倒是个狠角色,竟然能韬光养晦到如此地步!有子如此,莅王殿下泉下有知也可心中大慰了。”
文士须的谭姓官员点点头慨叹一声,神情由阴转晴,“自先帝病痛,厉氏把持朝政,大宸朝局已经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有如此英明的年轻天子,再加上文阁老等众人的扶持,朝局焕然一新指日可待啊!”
“新的朝局自有新的变局,文阁老也罢了,这林……他这行事作为,必为英武天子所忌——”
白胖官员话未说完,文士须的谭姓官员便即刻打断他,指了指对方胸口绣白鹇的五品文官补服:
“李大人,你我五品官阶,且先管好堂前衙下那一亩三分地吧!朝局向好,你我也有出头之日,只此一事便当浮一大白。今日为兄做东,咱们且去樊白楼饮上一壶如何?”
说毕二人勾肩搭背大笑着出了宫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