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是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关的人。但他对我可以是这样,对柔娜,尤其是刘若萍,却绝非如此。
她们谁也没告诉我她们回避的理由,我也不想去知道。我心知肚明,那理由不提起还好,一提起就决不能让我们任何一个人心里好受。
第二年暮春,有一日,在公园,我接到了两个很特别的电话。
一个是白雪打来的,她竟并没有如那些专家预测的那样,活不过二十岁。那些专家声称这是一个奇迹。没想到她和我那稀里糊涂的一夜,竟让她莫名其妙的病,莫名其妙的好了。
她还告诉我,刘一Lang其实就是让她想方设法引起我注意并靠近我的人。他救过她,他那时看上去脑子并不怎么混乱,只是不知道后来,突然出现在临江崖上时,怎么会混乱成那个样子。她疑心,他是为了救雪儿,故意装成那样,免得雪岭太过防备,没想到……
我想起了池艳妈妈的话,她曾说,一个什么青年救了池艳她爸和子扬的妹,池艳她爸,那个有趣的老头,便跟那个青年成了忘年之交。
我恍然大悟,原来,白雪,就是子扬的妹,而那个青年,便是刘一>
怪不得,那天,子扬看到相片上的女子不是那个风尘女子时,他原本得意的眼神会忽然错愕,甚至痛苦。
怪不得,他会那么意外又那么面无表情的让池艳和我签那分续约合同。
一定是,白雪,或白雪她爸,让他这样做的。
还有,我终于知道,那个托棒棒把我的手机交给柔娜的人,是刘一Lang。那天,我和小玉走出临江的那幢烂尾楼时,正好被他撞见。
上海那个经理,出现在南充,也并不那么费解了。刘一Lang那时,一定在暗中跟子扬往来。他们是那种臭味相投,一拍即合的人。
刘一Lang也并没和子郁中断联系,子郁一直在重庆对他默默相助。怪不得,子郁会选择在我去重庆的同一天去上海,并给了我那样奇怪的眼神。他其实那次去上海,是让那个经理跟南娱公司合作了。
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未能如刘一Lang预期的那样,达到打垮胡总,排挤我,重新搏得柔娜的青睐的目的。白雪,虽然知恩图报,却太过善良,终于因为喜欢我,负了他的意图。后来在临江崖,他自己又意外的出事了……
另一个电话,是池艳打来的。
她很高兴,是真正的高兴,不是故意做作的那种。
她说,自从子扬意外的让她和我续约之后,子扬就慢慢变了,后来,终于真正接纳她,对她好了,她现在已怀上了小宝宝,阿姨整天乐得合不上嘴,为小宝宝的出生忙这忙那呢。
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抬头看了看天上明媚的太阳,一半为她高兴,一半又莫名其妙的失落。
她听我在这边没出声,问:“寻欢,你知不知道子扬为什么过去从来都不碰我?”
她的声音忽然又有些忧伤起来。
“……”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和她探讨这个极其私迷的问题。
她幽幽的道:“其实,在我和子扬结婚前的好多年,我就已经不是处女……”
换了别人,我会觉得这很正常,现在是个多么开放自由的社会。可是,说这话的却是池艳,那个曾经被我触摸了下**就狠狠的给了我耳光,并且把我连同妈妈一起恶骂的池艳,怎么可能?而且还是很多年前!
池艳还在继续:“新婚的第一夜,子扬也曾对我有过猛烈的激情,他又急又乱的拨光我的衣服,就要进入我的那一瞬,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我其实早已不是处女。他立时傻了,一切都停止,只有呼吸和心跳,还有从窗外吹过脸颊的微微的风。好一会儿,他终于转过身,默对着窗外的一弯冷月,坐到天亮。从此,他再不碰我,甚至不问那个人是谁,他其实一直以为你是那个人的。”
我在这边艰难一笑。
她道:“难道,你也如他一样不问那个人是谁?”
我道:“是谁?”
她道:“是皓然。”
我听得出她在那边很痛苦,但比起那天我在阿姨家被她发现看着电脑上的皓然和阿莲时,消减了许多。
我道:“什么?皓然?!”
这比刚才她告诉我,她多年前就不是处了,还要让我惊诧。
她道:“是的,皓然。还记得高三那年的那件事吗?当时,我撕碎你写给我的诗,把碎纸屑纷纷扬扬的洒下你,提起书包冲出学校,但我没有立刻回家,我一个人在山上伤心的坐到天黑。我不知道皓然是什么时候跟来的,我正准备起身回家,月光下,他把我……”
她不再说话了,我知道,无论经历多少似水时光的冲洗,回想起当初那让她心痛又后怕的一幕,她都无法止住眼中的泪水。
原来,之所以那一夜,她要阿姨带她悄然无声的离开村庄,连我的妈妈也不告诉,竟并非单单是因为我的冒犯。
我恨皓然恨得咬牙切齿,但恨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发生。
要是那天,池艳冲出教室,我跟着也追出去,该多好。那么,我们的后来,又会是怎样的后来呢?
可是,没有如果。
我安慰道:“池艳,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其实皓然这些年内心也一直倍受折磨。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只要子扬永远对你好,就足够了。”
她叹口气,在那边似已有了些微笑,尽管也许眼角的泪还亮晶晶的挂着,她道:“嗯,其实,太过完美的人生,不过是我们所有人心中一个遥不可及的虚幻的梦罢了。你呢,你是和那个叫柔娜的女人在一起吧?我以前真可笑,竟对她没有丈夫还带着女儿持有偏见,以为只有……只有……自己才能和你……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你怎么可以喜欢别人,而且还是……我那么不可理喻的苛责过你,真是……对了,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一定很幸福吧?”
她问我是不是和柔娜在一起,她问我们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幸福!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轻笑,“嗯”了声,别过脸去看身边的柔娜和雪儿。
我意外的看到在柔娜和雪儿身后,不远处的池边,竟是那个竭尽全力,却终于还是没能阻止雪岭的阴谋的姐姐。
她依在亭子边朱红的栏杆上,望着满池春水,若有所思的忧伤着。
在她身边,如她一样忧伤的阿香,亭亭玉立。
阿香向我招手,没有微笑,也没有闪烁回避春水般忧伤的眼睛。
柔娜,微微笑了笑,抱着雪儿,善解人意的转身离开。
我走向她们。
我轻声问:“阿香,你有事找我?”
阿香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个姐姐,道:“不是她,是我。”却没有回过头来,依旧看着那满池春水,若有所思的忧伤着。
我问:“姐姐有事?”
她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当然还有阿香。”
原来,我不是意外的邂逅她们。她们竟是来向我道别的,怪不得她们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我问:“你们要走?”
她道:“嗯,我们要去上海,雪岭已送往那边的监狱里。”
我不解。
她道:“其实,我是雪岭的妻子。我以前之所以阻止他,是太爱他,怕他犯下任何一点错,影响我们的幸福。”
我吃惊得哑然。
怪不得雪岭从来不曾对刘若萍说半个爱字,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原来,他早已是有妇之夫。
她接着道:“我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是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他虽然也深深的爱我,却被仇恨占据了内心。”
她叹息了声,忽然对我转过身来。
我看到了她的脸,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如此憔悴,那双从前温柔的眼睛里,充满的,也不是忧伤,而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她颤声道:“但是,我想不到我的方式错了。我更想不到,我……”她咬咬嘴唇,眼里涌出泪水,痛苦中更平添了无限悔恨,“竟误会了他!”
原来,雪岭在复仇的过程里,竟渐渐得知了真象。
雪峰娶柔娜,并非是爱柔娜,而是要从柔娜那里得到父亲的遗书。他以为在那分遗书里,父亲把公司股份的继承权给了远在国外的弟弟雪岭。他要夺取它并将之毁灭。他到死也不知道,父亲其实把雪氏公司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都给了柔娜。而柔娜之所以不把那分遗书拿出来,并声称根本没什么遗书,是选择了放弃。
雪岭至始至终都是恨刘一Lang的,雪峰被他推下悬崖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为了治好雪儿,他在医院里调查雪儿的血型时,竟意外的得知,雪儿不是哥哥的孩子。流淌在雪儿身上的,竟是刘一Lang的血液!
但他,对刘一Lang的报复,在他看到刘一Lang被伤得疯疯癫癫,足够悲惨,并且再不能作恶时,便已终止。
他那天之所以要用那样的方式逼柔娜交出父亲的遗书,并让阿发大声的念出来,让所有人都听到,包括那些警察,他是有意公开那分遗书,让柔娜得到应有的幸福。
在他眼里,一直以来他父亲都最伟大。他相信,他父亲可以把那么多财产都给了柔娜,柔娜就一定是个好人。可怜柔娜的幸福,却无辜的被刘一Lang和他哥给毁灭了。
这一定不是他父亲所想看到的,他尊重并努力地实现他父亲的遗愿。
他抱着雪儿,站在高高的悬崖尽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雪儿记起那混乱模糊,却又挥之不去,如梦魇般不时纠缠她的一幕来。他已暗中从上海那个,给雪儿做最彻底的治疗的医生口里得知,雪儿的心脏虽已好,脑子却因经受过某种她无法承受的剌激,仍不能面对大喜大悲。除非那段模糊混乱的记忆能够在她脑子里忽然清新,并且她能足够坚强的面对。而要让那段记忆清新,只需把她带入模拟出的当时情景。要她足够坚强,却只能靠她自己。
刘一Lang的闯入,纯属意外,跌进深谷,在他看来更是报应。
但他愿意为此负责,所以法官宣叛他那天,他没有为自己做子言片语的辩解。甚至当警察押走他时,他都始终高扬着头,也许他正记起了那句“英雄含笑上刑场”的诗。只是他去的不是刑场,而是他正好静下心来好好反思的监狱。
她告诉我这一切后,再不说任何一句话,转身飘然而去。
阿香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她去上海,是守候今生最挚爱的人。
而阿香,却是逃避。
她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阿香却在远处,终于忍不住对我转过身来。
但她很快就又转回去,那么坚定的跟着那个姐姐渐行渐远了。
我是那么心痛。我知道,这是她今生今世对我的最后一次回眸。然而她却没能灿烂的微笑,只有祝福,幽怨,怜惜和依依不舍。
落花时节,风吹过,在她们身后,乱红飘飞,如美丽的忧伤。
“爸爸!”
欢快的童声,是雪儿,在远远的唤我。
我轻轻转身。
我看到雪儿在柔娜怀里,对我甜甜的笑。柔娜一边亲吻她的脸,一边柔情似水的看我。
轻轻飘零的花瓣,依然美丽,但一经过柔娜幸福的脸庞,就失去了娇艳的颜色。
我心里暖暖的,走向她们。
我却发现,在她们身后,刘若萍正和瘸腿的张放,执手并肩,轻笑着穿过那片美丽的樱花树,姗姗而来。
刘若萍终于接受了张放。
她曾在电话里哽咽着告诉我,她哥或许真错过,但有一件事却是对的,那就是张放,才是今生最爱她的人。
心里忽然涌起莫名的心酸和激动,我却犹豫着。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告诉她,还有他们,一个我刚刚才认识的,全新的雪岭。
很好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我们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