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赵幽明靠身上存积的药物持续对抗着两枚紫火聚灵丹的副作用,并为自己打好夹板绷带,固定住骨折的双腿,佯装成一个乞丐,一路乞讨,与药王宗追兵斗智斗勇,几次擦肩而过。
最终赵幽明历经重重艰险、机缘巧合之下穿过了一片浓雾,来到一处名为“雾隐山庄”的地方,被一个叫陆百川的人收留救下。
当时赵幽明因为药物反噬,满脸生恶疮,身上又恶臭难闻,乞讨路上不知受过多少白眼。这雾隐山庄中的人却无人对赵幽明有半分嫌弃,上至庄主陆百川,下至管家福伯,甚至连庄主的一对小儿女都对他赵幽明礼待有加,让赵幽明不得不佩服这一大家子的家风淳朴、克己复礼。
他还记得那庄主的小儿子,个子不高志向却大,要当那天下第一剑客,那小子名叫陆离。
赵幽明先前在“困仙窟”中见到陆离,一些个陈年旧事便自发的涌上了心头,他收敛住心思,不愿再去回忆这段艰苦的过往。赵幽明不再缓行,大步离开了这座“陷阵营练兵之地”。
赵幽明如今官拜太医令,名义上是众太医之首,实际上却是个闲职。太医署中自有管事的人在,大事小事不用他操心,朝廷给他赵幽明这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只是为了安稳住他,至于让这个擅毒术的家伙给王公大臣看病抓药,还是免了吧。
此时正值夏季,大日当空,空气中弥漫着热气,让路上的行人如同置身蒸笼中一般,烦燥不堪。赵幽明背后沁出些许汗水,略微瘸着腿,一瘸一拐的走着,这是当年他“跳山”所致的后遗症,这么多年了,赵幽明本可以治好,但他故意瘸着腿,就是要让自己在每一次走路时都记着当年所受的苦难、记着内心的不甘与刻骨的仇恨!
他就这样一瘸一拐,到了自己在皇城中的府宅。赵幽明的宅邸落座于青吟巷,这里树荫成片,阻绝着阳光、挡住了热浪,故而有很多人家离开屋子,三五成群在树荫下摇扇、聊天、乘凉。
赵幽明起先是准备将宅邸定在彩霞街的,那儿才是非富即贵的人扎堆的地儿,但彩霞街的人一听,什么?鬼医赵幽明要搬过来?立马不乐意了,在朝中有关系的竭力抗拒此事;有钱的则买下附近的宅子,就是空着也不愿意赵幽明当他们的邻居,开玩笑,谁敢与鬼医比邻而局?
好在赵幽明也不在意,就选在了青吟巷定居。
赵幽明的赵府占地儿不算大,人也不多,就一个同样姓赵的管家、一个烧火嬷嬷、两个年轻杂役,加上老爷赵幽明也才五人罢了。
赵姓管家见自家老爷回来,连忙拿出扇子,为赵幽明扇风纳凉。管家道:“瞧这天热的,老爷一定渴了吧,我回头去叫项嬷嬷切些冰镇西瓜,给老爷送屋里去?”
赵幽明“嗯”了一声,这些年来他话语一向都不多,管家早习以为常,他告退离开,招呼着两个年轻杂役去将水井里的冰镇西瓜提上来,忙碌去了。赵幽明回到自己屋子,他皱了皱眉头,自己不在,房门竟没锁,回头要再叮嘱一遍这个管家老赵了。
推开房门,屋内窗户未开,光线昏暗,赵幽明坐到一只椅子上,单手扶额,拇指和中指轻轻揉捏着两侧太阳穴,闭目养神。
一阵突兀的风吹来,“啪”的带上了房门,惊的赵幽明募得睁开眼睛!
一名不速之客竟站在他的面前。
不速之客道:“看来鬼医最近过得挺疲倦。”赵幽明闻言不敢轻举妄动,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的进来,自然也能悄无声息的干掉自己。待赵幽明仔细看清对方的样貌,额头顿时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上身本能后仰,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眼前的分明是另一个“赵幽明”!
易容术赵幽明也有些了解,但逼真到连本尊都分辨不出来的易容术可就太骇人听闻了。赵幽明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这是易容术还是什么妖法,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望向另一个“赵幽明”。
另一个“赵幽明”附身低头,一张脸几乎凑在了赵幽明脸上,这里瞧瞧,那里瞅瞅,自语道:“眼角的皱纹还要修一修,嘴角的皮肤也要再耸拉一些……”
近听之下,竟连嗓音腔调都一模一样!
赵幽明借刚才后仰的动作,已将一颗充装有秘制毒粉的蜡球抓到手中,在如此近的距离,毒粉必然可以命中,对方武功奇高,现在就是看毒粉先起作用,还是对方先折断他的脖子,基于对自己毒术的自信,赵幽明决定放手一搏!
“我劝你还是放开手里的‘凶器’,毕竟我可是抱着十足的友善前来拜访的呀。”
看着一张与自己一样的脸,说着与自己同样的声音,这感觉真是十分不好,赵幽明道:“若你真抱着善意,就请你别用这幅面孔与我说话!”
不速之客“噢噢”两声,还真转过头去,在脸上抹了几把,再回头时已变成另一张脸,竟是管家老赵!
管家老赵咧了咧嘴,道:“怎么样?老爷没想到是我吧?”
恰逢此时,门外有人敲门道:“老爷,西瓜切好了,我给您送进来吧。”正是管家的声音!
屋内这个“管家老赵”轻咳一声,对屋外道:“我困了,你分给项嬷嬷和两个伙计吃去吧。”这次声音赫然又变换成赵幽明的腔调,门外管家不疑有他,道了声“晓得了”便从门口离开。
待真正的管家老赵走远后,赵幽明冷冷道:“你到底想怎样?”
“老赵”拍手道:“我就等你这样问呢。”说着,他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羊皮纸,上面用蝇头小字写就有密密麻麻、正反两面内容。
他递给赵幽明,道:“把这张纸悄悄地交给叶胜青,噢对,就是‘困仙窟’里的那人,我知道你近期常往里面跑,以你的聪明,这很简单吧?”
赵幽明既没问眼前这人是谁,也没问羊皮纸写的什么,而是问出一个并不显得那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老赵”嗤笑道:“除你赵幽明之外,诡蛇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司无正和孙挂柳又是老太监和血衣侯各自的一条忠犬,你说我该选谁?”
听到是这个答案,赵幽明暗地里松了口气。
赵幽明不动声色又问道:“你,想要救叶胜青出来?”那人在脸上一抹,将一副人脸面具抛在桌上,背对赵幽明,道:“给你当个纪念,把羊皮纸给他,你自然就知道了。对了,顺便送你个消息,你那个情人现在还活着,可是,不过,就是有点生不如死罢了。”
说罢,他也不给赵幽明发问的机会,推门而出,身形一闪即逝,赵幽明追出门外,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如此武功,赵幽明平生仅见,更可怕的是那人似乎有全知之能,不单知道他赵幽明的过往,顺带着他的管家老赵、血衣郎孙挂柳、太监司无正也都知道个几分,使得赵幽明在他面前简直比赤身裸体还难受。
但他赵幽明最在意的,还是那人最后的话——婉溪竟还活着?他咬了咬牙,要想当面再问他一次,只有先照他说的做了。
赵幽明折攒紧羊皮纸,心思急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