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参加完了高考,她应该早就坐进大学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了吧?她家在鞍钢,她是城里人,学习和生活条件都比我优越,她又是那么的聪明好学,她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灿烂的前途。
柴韵歪着头看着我,问道:“还从小就想当老师呢,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想法?”
“以前咱俩也没说过这件事,你哪能知道呀?”
“那你是怎么想着要当老师的呀?”
我又想到了当年和朴雪月的夜谈,煤油灯下、大桌子旁,那个场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其实,我与朴雪月面对面的接触交流时间并不长,只是从夏而至冬。但是在我的成长历程中,她却起到了别人起不到的作用。是她让我从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小男孩,明白了理想、志向和人生目标,从机械地完成学习任务向既定的方向努力奋进。特别是和她的那个约定,和她的拉钩,一直是我前进的动力源之一。
柴韵边走边甩着她的背包,见我没有回话,就用身子碰了碰我。说:“嗯,问你话呢,也不吱声,想什么呢?”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说着:“我在想呢,想当老师那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了。”
“老师当然好了,他们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辛勤的园丁嘛。”
“那是,那你就报师范呗。”
“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
“你看,我家里已经有两个当教师的人了,总不能家里的人都是同一个职业吧?”
“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还可以在一起交流切磋教学经验,多好呀。”
“不好。志强,你的志愿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先等你选好了再说吧。”
柴韵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志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要等我选好了再说?毕竟我的估分不是特别高,因此我选择志愿会受到这个限制。不管我报什么,你都不要跟着我报哈。”
“怎么了?”
“没什么。”
我鼓起勇气说道:“干脆我们俩都报师范吧。”
柴韵走了好几步都没有吱声。我追着问道:“你是同意了吗?”
“啊,我没听清你说什么呀,我同意什么呢?”
“我是说我们一起报省城师范大学吧。”
“唉,别这样,纪老师不是说了嘛,回家还要和家人商量的。别急,也许还有更适合我们的。”
就这样,我们一路走一路说着。我看得出来柴韵也很纠结,这个纠结倒不是是否一定要填报师范类,而是能不能答应我陪她去同一个城市上同一所大学。柴韵当然明白我的心思,知道这对她、对我都意味着什么。虽然我们俩同龄,但她比我懂事,她更有大局观,她从来都不是那种自私的人,她绝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眼看就到了乔港闸,那辆自行车架在一边,陈管理员蹲在一旁吸着香烟,看也没看我们一眼。我拉了一下柴韵轻声说道:“就到这吧,你们先走,回去晚了,你爸妈会担心的。”
柴韵赶紧捂着嘴冲我一乐,说道:“哈哈,不是担心而是疑心。”
我一时就不明白了,说:“疑心,怎么会有疑心?”
柴韵直直地看着我,说:“你个书呆子呀,今天我们这一出,难道陈叔回去后不向我爸妈汇报吗?”
我还在坚持着说:“还回去汇报?你不是和他说过了吗?”
“说什么了?”
我认真地说:“不能当叛徒呀,他自己还说要当‘**’,不当‘蒲志高’的。”
柴韵笑着不停地点着我说:“哈哈,你只是听到前半句,没听后半句呀。”
我一脸疑惑地问:“后半句,后半句是什么呀?”
“你没听清吗,他后面还说了要‘绝对忠于党、忠于组织’吗?”
“哦,也对呀,没什么呀?”
“你呀,你不了解他们的。”
我都近乎有些天真了,说:“怎么了?”
“还怎么了呢,你说他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我爸妈的呀?”
“哦,”我恍然大悟,“那你们快走吧。”
柴韵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我说:“这几天你来学校吗?”
“看情况吧。”
“嗯,我走了,再见。”
我挥挥手,向她,也向陈管理员。
当我进入家门时,家里人已经准备吃晚饭了。农村人家的夏日晚餐都很简单,一般下午四点钟左右就把稀饭烧好,然后敞开锅盖晾着,以便就餐时能喝上糯糯的、凉凉的稀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小菜,随意摘下一条黄瓜拍拍揉揉或者放在锅盖蒸上几条茄子,然后再拌点大蒜、酱油、味素和盐巴,最多最多再淋上几滴芝麻油。
我大嫂正在盛饭,见我突然回来了惊讶地问道:“志强,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我母亲听到了声音也赶快过来问我:“志强。你咋又回来了呢?”
我母亲、大嫂天天在田间地头做事、围着锅台做饭,对外面的事比如高考什么的一概不懂。要说她们一点也没听说过肯定不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我二哥上了大学,上大学肯定是好事。也知道今年我要参加高考,但具体是哪一天,高考需要注意什么,能不能考上,今后会去哪座城市,在哪所学校上学,诸如此类的她们不会关心。在她们看来,能考上大学出了农村就行,最起码的不要再为我三间大瓦房的事操心了。
虽然距离我父亲过世也才一个多月,我大嫂那是在匆忙之中接过了家中主事的责任。但是时间不长倒也有点主事的模样了,说话不紧不慢,家务事也能直接上手,办事也更加老道。要不都说嘛,人呀还是得靠逼,舒舒服服地待着总也长不大。
大嫂连忙向我走来,一边摘下我的黄书包一边说着:“都到家了,把书包摘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