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单单靠我那嘴奸事滑的小舅妈,也许外婆早就去了西天。
明明知道我小舅妈争的不是老妈而是那20元钱,可一头是妹妹,一头是弟媳,也把他们给难住了。而且按照当地的风俗,老人终归是要在儿子家养老送终的。所以说,这服侍老人的每月20元钱,已经超出了金钱的范围,里面还有着风俗、传统的力量。对此,大舅舅、大舅妈、小姨他们都在犯愁。
这时小姨说话了,她说:“我看这样吧,两家轮流着来,一家一个月,20块钱跟人走,阿妈在谁家钱就给谁。”
大舅妈一听感到是个好主意,说:“小娣,你的这个主意好。”
小舅妈不干了,昂着头问道:“我们难道不能养吗?我也没说不养啊,为什么要轮流啊?”
大舅生气地指着小舅妈说:“你住嘴吧,全交给你,要不了几天,阿妈就得上西天。就这么定了,轮流,钱随人走。”
小舅妈看大局已定,气呼呼地站起身一个人走了。
小姨:“你们看,这是什么人呀?”
小舅舅摆摆手说:“不要管她,她就是这样的人。”
大舅转头对着小舅,说道:“小锁子,不是说你,这老婆也得管管啊。”
小舅:“哥,你放心吧。”
大舅妈手一扬,说道:“大锁子,老婆要你管什么了呀?”
我大舅立马满脸堆笑的说:“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大舅的小名叫大锁子,小舅的小名叫小锁子,大舅夫妇没有子嗣,原因不详。但大舅夫妇感情很好,不是大舅惧内,反正大舅总是乐呵呵的接受和采纳大舅妈的任何意见。
大舅妈伸了伸懒腰,说:“跑了一天也太累了,准备睡觉吧。大锁子,我们今晚都在大娣这住吧。”
我母亲的小名叫大娣,小姨的小名叫小娣。我母亲听到大嫂这么一说当然高兴了,于是接上了话说:“好呀,大阿姐,只是……”
我大舅:“不行啊,哪能呢,我们两个必须回到小锁子家去住,就让小娣他们三个人住在这儿吧。”
小舅:“我家那里都准备好了的,全去也能住得开的。”
大舅妈抬头看着大舅说:“我知道你是在乎那些个规矩,我还真懒得动了。”
最后还是按我大舅的意见办了。大舅、小舅、大舅妈他们走后,小姨拉开包包,从里面掏出了奶糖、苹果、饼干等给了我们哥仨。盼呀盼,从范汊到家里,从早上到晚上,终于盼到了上海带来的好吃的。
这时我父亲准备出门了,英俊问了声说:“大姨夫,你这是去哪呀?”
“我去队上南头的牛场看牛。”
“看牛?”
“是啊。”
“是和牛睡觉吗?”
“哈哈,是和牛睡在同一个房子里。”
“好啊,”英俊一把拉住他姐姐朝霞的手,说:“阿姐,要不要去和牛睡觉啊?”
朝霞一甩手,说:“什么话呀?和牛睡觉,怎么这么难听?”
英俊:“就是去看牛。”
朝霞听到是这个意思,一下子来了精神,说:“好呀,好呀”。
英俊转头朝向我父亲说道:“大姨父,你别去了,我们去。”
我父亲:“你们去?”
英俊:“是啊。”
我父亲:“那好啊。”
我父亲转向四姐说:“你和志强陪着他们一起去,夜里记得给牛加点草料。”
四姐:“好。”
这样四姐、朝霞、英俊和我提着个马灯抱着枕头、被子向南头牛场走去。南头牛场就是在村子南头打谷场边的一间房子,里面拴着队里集体伺养的几头水牛。几户替村集体养牛的人家轮流派人去过夜看着牛,夜里喂喂草,也防止被小偷偷走了牛。到了牛场,朝霞、英俊围着水牛转转摸摸了半天,然后大家手忙脚乱地在地上铺上了厚厚的稻草,一个个的钻进了被窝。一开始还东拉西扯的,不大一会儿就传来了朝霞、英俊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英俊一会儿爬上水牛背,装着个策马扬鞭的姿势,一会儿又给牛添加草料,然后几个人回到了我家吃早饭。大家吃着早饭说说笑笑,这时队长阿龙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庄上的人给阿龙起了个外号叫“虚巴子”,意思就是他办事不太稳当,懵头巴虚的意思。正常情况下他说话还算利索,情绪稍微激动的时候就有点结结巴巴了。这不,阿龙人还没站稳,就说上了话。他说:“不,不行,不行了。”
阿龙的话听得大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父亲抬起头问道:“什么不行了?”
“牛不行了。”
“牛怎么了?”
“牛,牛不吃草了。”
“牛不吃草有什么奇怪的,那就是吃饱了呗。”
“不,不像。”
“到底是什么,能不能说明白?”
阿龙憋了一口气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终于冒出一句,说:“我哪知道唉。”
我父亲:“好,我现在就和你去看看。”
说着,我父亲放下了碗筷,跟着阿龙急匆匆地向南头牛场走去。到了牛场,我父亲试了试水牛的鼻息,又摸了摸水牛的肚皮,还试着喂了点草料,水牛都没什么反应。我父亲从龙城回到乜家厦后,就养起了队里的一头水牛。水牛成了他劳动的工具,也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伙伴。几年下来,他对牛的习性比一般人要明白得多。他这左试右试的,心里已经明白这头水牛不行了。我父亲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