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吧?”
柴韵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说道:“是这样,刚才我回教室看到你的身上有些发抖,因为不太确信,就又出去了一趟,再次回来时看到的还是这样。志强,你是不是身上冷呀?”
我搓搓手,说:“哦,是这样呀,是,有点冷。”
“你不是穿棉袄了吗?”
“嗯,穿了。”
柴韵伸出手来摸了摸,问道:“棉袄这么薄吗?”
我往后退了一步,回道:“嗯,就是这样的。别摸了,别让人看见。”
柴韵左右看了看,说:“这会儿没人。”
她继续问道:“你棉袄里面没有其他衣服了吗?”
“有啊。”
“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小褂子。”龙城这一带把贴身的衬衫叫做小褂子。
“小褂子?就一件?你里面难道没有毛线衣吗?”
“毛线衣?我没有,从来没穿过。”
这时,柴韵把她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件绛红色的毛线衣递给了我。她说道:“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这件衣服你先拿去穿吧。”
我一楞,问道:“这是什么?”
“毛线衣呀。”
我一把拦住,说:“毛线衣?怎么想起来给我毛线衣呢?”
“你不是冷吗?”
“冷也不能要呀,这是你的。”
“对呀,这是我的,我现在借给你穿呀。”
“可我没向你借呀?”
“你是没向我借,是我自己要借给你的。”
我连忙摆手,说道:“不,不要,我冷的时候蹦蹦跳跳一会就能暖和的。”
柴韵放低了声音,说:“你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的时候也能蹦蹦跳跳的吗?刚才我怎么没看见你跳呢?”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支吾支吾道:“这……”
“这有什么呀。”
我看了看她手中的毛线衣,说:“可这是女生穿的呀?”
柴韵把毛线衣往我面前送了送,说:“有什么要紧呀?暖和就得了,再说你穿在里面谁能看得见呢?”
我还在推辞,说道:“回宿舍睡觉脱衣服的时候,同学们能见到。”
柴韵用手点点我,回道:“你那么呆吗?那我就没办法了。”
我犹豫不决地说:“这是你的,我穿了你穿什么呀?”
“你放心吧,我还有呢,这件暂时穿不着,放在那也是浪费,不是吗?”柴韵为了宽慰我的心继续说道:“再说了,这件毛衣织的花式不好看,我也不喜欢,看着都烦,你拿去穿,就当帮帮我了。”
我知道她的心意,心头一热嘴上却一句也说不出话来。
柴韵继续说道:“外面冷,你快拿去穿上吧,我要回宿舍了。”
说着她就把毛线衣一把塞到我的怀里,转身向宿舍跑去。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尽管北风呼呼作响,这时看去她的“马尾巴”一点也不凌乱了。我拿着毛衣跑到宿舍,脱下空荡荡的小棉袄,贴身穿上了它,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没有多想,就又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了教室上晚自习去了。
说句实话,接下来的晚自习我再也没能学进去任何东西,整个身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暖暖的、美美的惬意,激动的、幸福的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那些曾经听到的传说、亲身经历的往事一幕幕地重现在自己的眼前。
20世纪50年代末,上海。临近静安寺的一条叫万福里的小巷子,小巷长长窄窄而又弯弯曲曲。青石板铺地,两边大多是高矮不一的两三层的砖瓦房,其间夹杂着大量的低矮的灶披间。整条巷子里没有一棵树,即使是在盛夏,所有的绿色只有那些在青石板和砖瓦墙缝中顽强生长的杂草。沿着巷子有油条烧饼铺、理发店、裁缝店、杂货铺和修鞋铺等。每天一早,家家户户都把煤球炉、柴火炉拿到巷子里点燃,整条巷子里烟雾缭绕,满满的、浓浓的烟火气。与此同时那些穿着拖鞋和睡衣的男男女女们,手拎马桶的,捧着豆浆烧饼油条的擦肩而过,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巷子的入口处,一个仄逼低矮的小屋子就是我的家。三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在嘻嘻哈哈的玩耍,我母亲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小凳子上面做着小衣服,显然她这是为即将降生的第四个孩子准备的。
已经快到午饭的时间了,我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出了小屋,走到一个小披厦子里的煤球炉子旁,用长长的钩子捅了捅,炉火就旺了起来。已经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她不知道这个即将降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倒并不在乎孩子的性别,在她的心里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可我父亲却把这看得很重,顽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刚有我大姐时,父亲也是快乐的,欢喜的。可当二姐、三姐接连来到这个家庭,我的父亲就不再那样开心了。有时他下班回家时,三个姐姐围上去叫喊着爸爸,只是希望爸爸能够亲她们一下,抱她们一下或者给一颗糖果,甚至只是笑一笑抑或哪怕看她们一眼,连这些我父亲都不想满足她们。久而久之,我父亲不在家时,屋子里嘻嘻哈哈,只要父亲一回来,屋子里立即鸦雀无声,就如死一般的沉寂。开饭了,只要我父亲不上桌坐好,姐姐们就都一个个的站立在一边。即使坐下了,也不敢端碗夹菜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