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气味,就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因此他身边伺候的皆是女孩子,婆子只做粗使活计,便连屋子都不能进的,更不用说贴身伺候了。
因此宝玉屋里丫头最多,当日袭人之下,有茜雪、晴雯、麝月、秋纹、碧痕、小红、春燕、芳官、四儿、良儿、坠儿、佳蕙等等。麝月想到这一众伺候宝玉的丫头,茜雪因将宝玉的茶错给了奶妈喝被撵了出去,晴雯芳官四儿都被王夫人撵了出去,晴雯一病去了,芳官剃发出家,四儿再无音讯,良儿坠儿则是一个偷玉一个偷镯子被撵了出去。如今就连最稳妥的袭人都保不住,不免起了兔死狐悲之心,只是默默流泪,满肚子委屈却说不出话来。
凤姐和平儿劝慰再三,眼看已近子时,方告辞而去。袭人带着麝月伺候宝玉洗漱罢,两人也各自摘了钗环。一时梳洗完毕,袭人便低声道:“麝月今晚你值夜罢!明儿我去了,二爷屋里就交给你了。你和秋纹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林姑娘身边的紫鹃雪雁都是好的,再不济碧痕春燕也是知根知底的。要我说,今后二爷身边,宁可少几个人伺候,人多口杂,反倒事多。留几个靠得住的,一个顶好几个。往后你们留心当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
原来袭人自从到了宝玉身边,悉心照料无微不至。宝玉喜她温柔和顺柔媚娇俏,初通人事便同袭人有了云雨之事。因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袭人待宝玉亦更为尽心。后王夫人发了话将袭人月例供应都比照赵姨娘来,还禀告了贾母,便是将袭人正式与宝玉做了通房的意思。只王夫人想着宝玉还小,贾政素来不喜他在女色上留意,又怕袭人过了通房的明路不好规劝督促宝玉,因此并未开脸。
袭人因王夫人看重她,越发自要尊重。近一二年来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总不与宝玉狎昵,较先幼时反倒疏远了。再者她是宝玉房中第一人,虽无大事办理,然一应针线并宝玉及诸小丫头们凡出入银钱衣履什物等事也甚烦琐。且有吐血旧症虽愈,然每因劳碌风寒所感即嗽中带血,故迩来夜间总不与宝玉同房。
贾宝玉夜间常醒,又极胆小,每醒必唤人。袭人看晴雯睡卧警醒举动轻便,这两年来便命她睡在宝玉外床,照应夜晚茶水起坐呼唤之任。怎奈晴雯相貌出挑心灵手巧之余是个暴炭脾气,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丫鬟婆子。王夫人因邢夫人在大观园里捡到绣春囊之事找了凤姐来商议清理门户,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同晴雯素来有隙,便趁机在王夫人跟前上了晴雯的眼药。
王夫人禁不住挑拨,且晴雯素日确有几件不当之处,便将其同芳官四儿一起撵了出去。当时晴雯正生着病,那里受得了这个气,回家没几天便香消玉殒。晴雯去后,袭人只得还依旧年之例,自己睡在宝玉床外。如今她也要去了,只好将值夜之事交给麝月。
贾宝玉想到明日袭人便要归家,强拉她上床与自己同眠。倒也不是要行男女之事,只是难舍之意。袭人亦知宝玉苦于多情却非滥情,推辞不过便同他一床睡了。麝月自顾自去榻上躺下,翻身向里,只作不见。只是头一挨枕头那眼泪便止不住流了下来,心道二爷虽然俊俏温柔,却不是个肯听劝的。袭人姐姐好话歹话说了这些年,二爷依然改不掉他那性子,时不时就要惹出祸事。好在他等同林姑娘定了亲,袭人姐姐私下还对我说,今后有了二奶奶,咱们身上也少些责任。不料连袭人姐姐这等挑不出毛病的贤惠人都去了,林姑娘也气病了。将来我们这群人也不知是个何等下场,岂不叫人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