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心接过她手中的珠钗,道了声:“是。”
当晚,夜幕之下,一辆马车赶在宵禁之前从如城离开,只在城外的郊野留下一串马蹄印记。
次日,管家被如城沈宅的一位嬷嬷迎进了宅子。
“三小姐在这儿住的很好,大老爷有什么吩咐,书一封信给我等便好,怎么好让管家亲自前来跑一趟。”嬷嬷谄媚的说道。
管家冷漠的摆摆手,“我便是奉老爷的命来寻三小姐的,你领我去三小姐的院子就好,旁的不要多问。”
嬷嬷笑容一僵,讪讪的低下头。
须臾,二人来到沈令仪的住处,住处十分清冷,安静的落针可闻。
嬷嬷讪笑着把院门推开,同管家解释:“三小姐喜欢安静,平日不让老奴靠近,只跟流心那个丫鬟在一起。这个时辰她们许是还没醒,老奴上去给您叫人。”
那嬷嬷跑到房门前拍喊了许久,屋里头都没有反应,嬷嬷有些愠怒,一把推开了房门。
“三小姐,都这个日头了,怎么还在床……”
她大步流星的走进内室,一撩帘子,瞧见人去楼空,吓得脸上血色尽退。
跟着进来的管家拨开她走进屋中,瞧见人和包袱都不翼而飞,懊恼的攥起右掌在左手心内一锤。
“坏了!”
管家忙不迭的问那嬷嬷:“府上可有与沈府通信的飞鸽?”
嬷嬷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就养在主屋的院子里,老奴这就去给您带来。”
“不必,我跟你一起去。”管家一点不敢耽搁,快步往主屋走去。
他喊嬷嬷寻来了笔墨纸砚,将沈令仪偷偷离开沈宅的消息简写成了一封书信,绑在鸽子的腿上放飞。
眼看鸽子飞出沈宅,管家脸色难看的转过身,对在屋内的几个嬷嬷问:“三小姐生母姨娘去世的消息,是你们哪个透露给她的?”
为首的嬷嬷一脸慌张,“管家老爷,我们一直都生活在如城,怎么能知道京城的事儿呢,我们没收到沈家的飞鸽传书,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们、我们也不知,三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话引来后头几人一致附和。
看着她们不似说谎的模样,管家吐出一口浊气,心里并不轻松。
任凭沈令仪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也比不过信鸽的速度。
沈府上下已经挂上了白绸,一大清早,从沈府正堂传出一声怒喝。
须臾,沈家的众人在正堂聚集,沈正平坐在上首,老夫人被梁嬷嬷搀着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眼看沈正平怒火中烧的模样,老夫人舔了舔唇,试探的问:“平儿啊,这又出什么事儿了?”
沈正平没有理会他,他抬眸往沈攸宁三人的位子看了一眼,冷冷开嗓:“你们三个,给我过来。”
沈攸宁不解其意,只好顺从的起身走了上去,屈膝行礼:“给爹爹请——啊!”
她正打算掀裙跪下,一个青花瓷茶盏嘭的一声在她身前碎开,溅出的茶水浸湿了她白色的裙摆。
沈攸宁嘴唇一白,忙退了一步跪下,“爹爹,攸宁不知,做错了何事……”
沈城夫妇也一道跪下,讷讷的不敢出声。
沈正平抄起手边的书信,团成一团丢在了兄妹俩跟前,“你们自己看!”
沈攸宁不敢拿,沈城硬着头皮把书信展开,强压下内心的慌乱看完,登时便愣住了!
“爹!”他连忙抬起头:“此事,我、我并不知情啊!”
沈攸宁看清了信上的内容,也吓得魂不附体:“爹爹,这、这和攸宁无关啊,攸宁这几日都在操持姨娘的丧事,根本分不开心思去关心姐姐啊!”
她二人的态度让在场的其余人好奇的抓心挠肺。
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究竟怎么了?那信上写的什么?”她推了推梁嬷嬷:“你把那书信给老身取来看看。”
“娘不用看了。”沈正平开口,沉着脸道:“信是管家传来的。有人将彭氏死了的消息告诉了沈令仪,如今沈令仪私自离开沈宅,怕是已经往京城来了。”
“什么!”沈老夫人勃然大怒:“是谁提前把彭氏死了的消息告诉她的!简直无法无天!你们可有把老身的话放在心上!”
万静娴往前跪行了两步,怯生生的开口:“老夫人,老爷,这事并非妾身和夫君、妹妹传过去的呀,这一阵夫君和妹妹都忙着彭姨娘的丧事,根本顾不得三小姐。”
上首二人并未理会万静娴的解释,气的不想说话。
坐在一边的沈若华扬了扬眸,启唇道:“是不是哪个知道传言的百姓传去如城的?毕竟父亲也并非阻止彭姨娘的死讯传播,令仪得知此事的可能,并非只有有人告密一种。”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沈正平无奈的揉了揉颞颥,气的牙齿打颤:“她马上就要赶回京城。戚儿,明日你找人在京城外把她拦下,直接送回如城去,我们沈家丢不起这个人。”
本来彭氏和沈正元通奸,沈家的处境就已经十分难看,若是沈令仪再回来,再把当初她玩弄巫蛊的事再传播一遍,沈家怕是在短时间内都要站在风口浪尖上。
沈戚站起身,应了一句:“是。”
沈正平没有再深究是谁告密,直接让众人散了。
沈若华和杨氏在长廊内分开,等候了须臾,沈戚从后头走了上来。
二人漫步而行,沈戚问:“华儿,这信可是你传的?”
沈若华一脸无辜:“这回哥哥可真猜错了,信并未我所传。”
沈戚拧起了眉头,“好,我回去叮嘱陈力他们,在京外把沈令仪拦下。”
“诶!”沈若华步子一顿,转过身:“拦下她作甚?让她回来。”
沈戚一脸不赞许的看着她:“华儿,据我所知,她对你抱有很大的怨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哪能让她安安稳稳的留在如城呢。”沈若华微微一笑:“再说,就算此次你不让她回来,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之前她还能希冀彭氏救她回京,如今彭氏死了,她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在沈家立足,她回京,是早晚的事。”
沈若华慢悠悠的弯了弯嘴角:“她既然如此喜欢京城,我便帮她永远留在这里。”
沈戚眼神莫名,抬手摸了摸沈若华的脑袋,“你若想,便去做吧,哥哥护着你。”
…
…
天色暗了下来,沈令仪在京外的一家客栈落了脚。
她坐在床边心事重重,流心去找掌柜的要热水,回来却两手空空,气呼呼道:“掌柜说这么晚了,没有热水了。”
沈令仪烦躁的摆了摆手:“没有就算了吧,这茶不喝也罢。”
看她心情不爽,流心也不敢再说话,安安分分的站在她身边。
沈令仪兀自想了片刻,才抬头询问流心:“对了,我今日要你去看看城门处的情况,怎么样?”
“和之前出来时一样的,只要报名字就好,只是奴婢发现了一群士兵,一直站在京城外,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沈令仪心口一颤,她在如城得知了沈若华的兄长沈戚归京的事,若是沈正平要拦她回去,一定会找沈戚帮忙。
沈令仪咬了咬牙,掌心微微攥紧,不论如何,她一定要迈进这一座城池,上一次是她大意,这一回,她一定能得偿所愿。
次日,沈令仪让流心问掌柜的买了几件粗布麻衣,二人在脸上抹了灰,把破布细软都丢在了客栈,装成普通百姓,相互扶持的来到京城城门之前。
她二人来得早,城门处还没什么人,沈令仪眼神粗略一扫,便察觉站在边上的两个男子身份不简单。
她裹紧了头巾,走到登记的士兵跟前。
“叫什么名字?”
士兵头也不抬的问。
沈令仪随口说了个名,觉得有些不够,又说道:“我们、是从别的城,来投靠亲戚的,这是我家里的妹妹。”
流心诚惶诚恐,将名字报上后,士兵便冲二人挥了挥手:“进去吧进去吧!”
沈令仪长舒了一口气,领着流心便要进城。
倚靠在城门边的两个男人面对面交谈着什么,半点没注意到沈令仪。
她揽了揽身上的破布衣裳,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眼看着她走进京城,倚靠在城墙上的燕鸣吐出叼在口中的草,低骂了一声:“头一回干这种事,我倒真有些不习惯。”
陈力扫了他一眼,低笑了声:“可不是,方才若不是我拉你,你怕是早把她揪出来了。”
“将军叮嘱了看见也当没看见,你怎么还犯傻?”陈力反问。
“还不是她装的太假,这事要是传出去,军里兄弟不知道怎么笑话我。”燕鸣摇了摇头。
陈力笑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日后我替你解释。”
燕鸣大笑了几声。
须臾,他像是想到什么,啧了一声问:“对了,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将军每日给咱们训练的那么晚,你怎么还偷偷溜出去快活?看不出啊,你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下次记得把兄弟一起带上。”
陈力狠捶了他一拳:“胡说什么!我是去干正事的!”
燕鸣也就是开玩笑,没细问什么,嘿嘿哈哈聊了会儿天,做完了将军给的任务,便一道回去了。
沈令仪进了京城,在一家不大的小客栈住了下来。
丢掉那一身破布麻衣,流心到街上的成衣坊给她买了一件白色的素衣。
“小姐还打算在客栈住几晚吗?听说姨娘的丧事马上就要到了,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沈令仪抚摸着手下的白色长衫,眼底浮上一抹算计:“现在回去做什么?让爹爹和祖母把我关起来,等丧事结束再送我回去吗?如城那个地方,我算是呆够了,既然回来了,我就绝不能回去!”
流心咬了咬下唇,“小姐的意思是……有办法让老爷和老夫人,让您留在沈府?”
“爹爹和祖母的心肠比铁还硬,就算我再如何哭求,她们也不会允许我继续留下。”沈令仪不甘的咬了咬牙,想着自己绝妙的计划,又浮出一抹笑容,喃喃道:“还不如让她们、不得不留我在京城。”
看着手下的素衣,沈令仪不喜的皱起眉头:“这白色真是丧气,要是能换成红色多好。那才够喜庆。”